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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后之后

小说:

鸳鸯债

作者:

亓亓元

分类:

古典言情

颜晞是被一阵细碎的呜咽声惊醒的。

她猛地睁开眼,歪头一看,窗外一弯冷月,已然是三更半夜。琼枝蜷在脚踏上,把脸埋进臂弯里正哭得浑身发抖。

“陶陶——!”

颜晞掀开锦被时带翻了枕边的药碗,褐色的药汁泼在杏色寝衣上,像干涸的血迹。她赤脚踏上冰凉的砖地上,却被腕间突然传来的剧痛逼得踉跄——那里缠着的白布已经渗出血痕。

那是李锦期带她逃走时她自己划开的伤口。

“小姐!”琼枝扑上来扶住她,“已经派人去搜山了!还有......”小丫鬟突然噤声。

“备马!”颜晞甩开她的手往门外冲,“我要去——”

“你要作甚?都这样了,还不快些歇着。”

雕花门扉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推开。

月光如水,漫过门槛,勾勒出一道挺拔如青竹的身影。颜朝兰立在门前,墨蓝翟衣上金线绣的纹样在夜色中暗芒流转,衣摆处沾着的夜露尚未干透,映着烛火像缀了碎星。她乌发绾成凌云髻,只带着一只流珠翡翠簪,垂下的东珠流苏随动作轻晃,在玉白的颈侧投下细碎光斑。

——这哪里像是年近三十的妇人?

岁月似乎格外宽待这位朝堂女杰。柳叶眉下那双丹凤眼仍如少女时清亮,眼尾微微上扬的弧度却比年轻时更添威仪。挺直的鼻梁下,薄唇抿成一道锐利的线,不点而朱,谢与彦的身影出现在她身后。

“娘亲......”

颜晞的膝盖突然失了力气。她跪坐在冷硬的地砖上,攥住母亲衣摆的手指节发白:“那个村子里......我见到师姐了......”滚烫的泪水砸在青砖上,“陶陶还在里面......谢共秋也在......”

“您快去,救救他们吧。”

颜朝兰蹲下身子扶起颜晞,闻言却是满脸的不可置信,案头铜雀灯台上的烛焰剧烈摇晃,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你是说,流筝......还活着?”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谢与彦一把扶住妻子单薄的肩膀,转头对廊下厉喝:“备马!”

颜晞立刻站起身子,杏眼还含着泪水迟迟不落,拽住要走的母亲:“娘亲,我和您一起去。”

庭院里顿时响起铁甲碰撞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寒鸦。夜雾漫进来,裹着远处更鼓的余音,将满室药香冲得七零八落。

马车碾过官道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待她们赶到那座荒村外,晨光正穿透云层,将满地狼藉照得无所遁形。

谢共秋和阮流筝站在断墙残垣间。阮流筝怀里还搂着那个熟睡的孩子,粗布衣裙上沾满草屑,发间木簪将坠未坠。

还有萧长敬,也早就到了,此刻正在指挥着把村里的人都抓起来。

谢共秋正急得抓耳挠腮,忽然瞥见马车上的颜家徽记,眼睛倏地亮了。他奔向前,正好颜氏一家三口下来。

颜朝兰下车后,腿差点就不会走了,原本笔直的脊背此刻有些弯曲,亏得谢与彦一直扶着她。

颜朝兰在看见阮流筝那一刻后,眼泪不受控制的汹涌而出,平日里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此刻不在那么淡定,一路酿跄,嘴里断断续续喊道:

“流筝!流筝!”

这一声声呼唤石破天惊。

阮流筝猛地回头,晨风扬起她散乱的鬓发。不远处,一位着墨蓝翟衣的妇人正跌跌撞撞奔来。

——她是谁?

阮流筝轻轻放下孩子,站起身怔在原地。那妇人眼中的泪光比晨露更剔透,张开双臂,身体先于记忆做出了反应,眼泪突然决堤般涌出。

“我的学生受苦了......”

温热的怀抱裹挟着熟悉的感觉袭来。阮流筝僵在半空的手终于落下,指尖触到对方翟衣上,突然像抓住浮木般死死攥住。有什么东西在混沌的记忆深处破土而出——

“.....颜、颜先生?”

阮流筝此刻站在那里,像当年那个懵懂的孩子。

“是我!”颜朝兰捧起她消瘦的脸庞,泪水潸然落下,“是为师来迟了......”

另一边突然传来“咚”的闷响。谢共秋揉着被二哥捶疼的肩膀嗷嗷叫唤:“轻点!我这不把人找回来了吗!”

“找回来?”谢与彦揪住弟弟的耳朵,眼底却盈满笑意,“要不是蓁蓁报信,你打算在山里当多久野人?又有多久没回家看望父亲母亲了?”

“我错了我错了,这就回家,这就回家。”

谢与彦放开弟弟已经通红的耳朵,然后走向颜朝兰,隔着一点点距离,看着她们。

谢共秋回头,看见颜晞通红的鼻子和眼睛,微微换了口气,对她张开双手,下一秒,颜晞哭出声来扑过来抱着他:“呜啊啊啊啊,谢三,你还活着啊?陶陶呢?她怎么不见了,我也找不到她了。我一醒来,你们都不见了。呜呜呜。”

谢共秋叹了口气:“她被时序带走了,安全的很。怎么?你希望我死了?”

颜晞哭的更凶了:“你怎么不说点好听的?”

谢共秋摸摸她脑袋,他比颜晞大一岁,个头却比她高出一头来,谢共秋心道:到底是谁不说点好听的。嘴上却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颜蓁蓁,你先起来,我还有事没做完。”

颜晞抽了抽鼻子,眼睛红的像只兔子:“什么事?”

谢共秋刮一下她鼻子,丹凤眼弯弯的像个风流子:“很重要的事。”

颜晞“哦”了一声,然后松开手。

谢共秋再次摸摸她脑袋,像儿时那样,伸出小拇指:“等我回来?”

颜晞勾手搭上去:“嗯。”

晨光愈盛,将四人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颜晞望着母亲颤抖的肩线和阮流筝渐渐回握的手,突然觉得满目疮痍间,似乎有簇新的希望在破晓的风中生长。

谢共秋走到萧长敬旁边,两人不知商量了什么,最终带着一个人一齐向着山神庙的方向去了。

颜晞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忽然想明白似的,又猛然回头看向阮流筝的方向。心里泛起来的涟漪,被阮流筝的表情生生地压了回去......

颜朝兰紧紧的抱住阮流筝不撒手,像哄小孩子那样拍打着阮流筝的后背,师徒二人很久不见了。颜晞从未从自己母亲脸上见过那种表情,心疼,愧疚,思念……她,也很久不见师姐了,印象里的师姐,还停留在师姐出关谈和的时候。

时间像是从未老去,只是把印记留给了故人。

颜晞压住去拦住谢共秋的念头,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师姐现在的样子。

三日后,宁王府

李锦期醒来时,眼前是熟悉的青纱帐顶,鼻尖萦绕着苦涩的药香,她回到了宁王府。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左肩立刻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骨头已经接回去了,但筋肉仍肿胀发烫,稍稍牵动便是钻心的疼。

窗外天光正好,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床前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醒了?”

一道低沉的嗓音从身侧传来。李锦期艰难地转过头,看见萧长敬正坐在床边,手里还捧着一卷摊开的公文。他眼下青黑一片,显然已经守了很久。

“哥......”她声音嘶哑得厉害。

“醒了就先别动,你躺了整整三天。”萧长敬放下公文,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烧总算退了。”

他的指尖冰凉,掌心却带着薄茧,摩挲过皮肤时有些粗粝。李锦期恍惚想起小时候在宁王府生病,他和义母也是这样守在床前,一守就是整夜。

他穿的是常服,身上透露着很浓的药味,不知道在这几天了。

“蓁蓁呢?”她突然想起什么,挣扎着要起身,“阮流筝怎么样了?那个村子——”

“别动!”萧长敬一把按住她没受伤的右肩,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钉回床上,“颜晞没事,今早已经来看过你了。她说有愧于你,日日来看你,也不住下了。”他顿了顿,眉头皱得更紧,“至于你说的那个村子......”

李锦期心头一跳。

“已经被查封了。”萧长敬声音冷了下来,“颜家上报了朝廷,刑部和大理寺连夜派人围剿,救出了十多个被囚禁的姑娘,而且都已经嫁给村里的人了,还从河里还有悬崖下,打捞出不少尸骨。”

“那阮流筝——”

“被颜家的人接走了,丞相亲自去接的。”萧长敬叹了口气,“她腿伤得不轻,但性命无碍。”

他并非对朝堂之事一无所知。早在未入仕前,便听闻过这位阮大人的名号——颜丞相的得意门生,当年科场上一鸣惊人的奇才。

那年的春闱放榜之日,至今仍是士林间津津乐道的传奇。景泰侯府那对名满京城的两个儿子,文章锦绣,才名远播,谁人不道今科状元必出他二人之中?却不料半路杀出个阮流筝,一纸策论震惊四座,笔锋犀利如刀,字字切中时弊。主考官捧着她的卷子连叹三声“奇才”,金殿面圣时,连圣上都抚掌称善。那一年的春日宴上,她一身素袍立于榜首,风姿清绝,生生将满京城的王孙公子都比了下去。

可如今......

萧长敬回想之前,赶到那里时,那位阮大人现在的样子,他望着眼前那个衣衫褴褛、神色茫然的女子,胸口像是堵了块烧红的炭。她的手指粗糙皲裂,哪还有当年执笔挥毫的纤纤玉指模样?更不必说那双曾经灵动的眼睛,如今只剩一片浑浊。最令人心窒的是,她怀里还抱着个三四岁的孩童,那孩子怯生生地攥着她的衣角,小脸上满是泥污。

——堂堂状元,颜相最器重的弟子,竟沦落至此。

失忆、折辱、被迫生子......萧长敬头发紧。这哪里是命运弄人?分明是上天将一颗明珠掷入泥沼,还要碾碎了她最后一丝尊严。他忽然想起许久之前,见过的失踪人口的画像,也有阮流筝的一幅,画中人眉目如剑,何等意气风发。而眼前人怎么可能与当年的阮流筝相提并论?

李锦期这才松了口气,重新躺回枕上。左肩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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