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徒三人家眷当着山洞内所有人的面被割开的喉管,血洞迅速被蛊虫占满,他们还在剧烈喘气,像被放血的家禽,临死前仍不断挣扎。
血色迅速蔓延,又迅速被蛊虫吸食。
吸血声咕嘟咕嘟传入每个人耳中,旋即响起的是撕开皮肉吃肉断骨的动静,令人不禁感到头皮发麻。
蛊民们看着蛊虫将三具身体吃干净,连残渣都未曾留下,心中积攒整晚的怨恨与惊慌终是释放许多。
若不是山中人透露上山路线,按照易守难攻的地势,本可以安全撤退,不必付出这么惨痛代价。
她们盯着摇摆不定的火堆,昏黄光映照入眼中,像在油锅上炸出的橙黄猪油块。
望着望着,眼睛发酸,本想缓缓,谁知闭上眼不过片刻便昏睡过去。
篝火到了下半夜暗淡许多。
地上只余一滩红红黑黑的暗色。
火光昏暗,直至有人拿起柴火投入火堆中。
宋十玉寻了个离火源近的地方坐下,缓了好一会,这才拆开雪鸢的绝笔信。
[宋十玉启:公子,展信舒眉。这大概是我写给您的最后一封信,抱歉,雪鸢违背您的命令,不顾您的劝阻,杀了李家残孽。很早之前,我就想这么做。您有心疾,属下不想让您出事,所以请原谅属下最后一次任性。陪公子数十载风雨,雪鸢活得很开心,公子不会束缚我,贬低我,尽心尽力教授属下知识,想等此事过后放属下自由。雪鸢都明白的。属下不想再看到您花费心思布局,就为了遥不可及的以后,属下便先做了。信至末尾,望公子今后解开心结,大恩大德,雪鸢下辈子再报。]
都……杀完了……
都死完了……
宋十玉盯着末尾解开心结四个字,注视了许久许久,久到面前整根柴火被火吞噬成炭色,未熄灭的灰烬随着木头噼啪声升起,又似雪般飘然落到他指尖熄灭。
应该是被烫了下吧?
手指有点疼。
约莫是飘入眼睛了,怎的眸子也这般疼?
宋十玉慢慢收起信件,垂眸去看自己腰间佩戴的海螺玉佩,那是雪鸢生前最喜欢的。
知晓他真实身份的,一个都没有了……
他自以为能保下雪鸢,却忽略了她的性子烈,决计不肯让自己眼里揉沙。
怎会如此啊……
胸口又开始不舒服。
宋十玉清楚这是心疾复发,他已经没有心气再去管,默默忍受这一切。
蜷坐的影子投在洞壁,犹如山间滚落的巨石,急急停在山崖边缘。
火光模糊了他的容貌,几点深色落在地上,砸出凹坑。
忽听得身后传来说话声:“你哭了?”
宋十玉下意识旋出戒指内的薄片,朝来人刺去,看清是谁后又急急停住。
金九默默低头看自己被削去的发,无语道:“上次在竹屋,现在在山洞,你非得把我鬓边碎发削对称是吧。”
“抱歉。”他按回机关,无声擦去眼角湿润。
金九摸了摸头发,倒是无伤大雅,她蹲下,挨坐到他身边也不说话。
壁上影子增大,变成两块巨石。
火光在摇,坐在篝火旁的人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宋十玉硬着头皮打破沉默:“你怎么不睡?”
“有心事。”金九捡过散落的箭矢,又不知从哪摸出来个拳头大小的红薯,插在箭上烤。
有心事。
什么样的心事他不好再问。
话题终止。
她和他都有不能被外人知道的秘密,看似熟稔,距离却像隔着一条河。
又过了会。
金九摸着下巴问:“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他怎好随意评判她的长相?
宋十玉只能选择沉默,装作没听到去揪地上野草。
好在金九并不是想要他的回答,她喃喃自语道:“我长得不算漂亮吧,但还是挺有魅力的吧。没错,是这样,澹兮那狗东西被我魅力折服。一定是在议事厅那会突然迷上老娘了。啧,这可怎么办……”
宋十玉忍了忍,没忍住道:“你红薯快糊了。”
“噢噢噢。”金九赶忙把红薯翻个面,用手肘捅捅宋十玉问,“你说我该怎么面对他?他居然真想与我成婚后琴瑟和鸣……等等,他不会在耍我吧?宋十玉,你也是男人,帮我分析分析,他刚刚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
山洞里就不能有间密室让他进去静一静吗?
雪鸢之死的哀恸与仇人覆灭的茫然,各种各样情绪掺杂在一起,宋十玉实在没心情与她说澹兮的事。
但她句句在问他,却句句都是自言自语,他贸然插话反倒不妥。
宋十玉沉默听她絮絮叨叨半天,看着金九将那树杈上的红薯烤成炭色,不知不觉间思绪竟被她带偏,忧愁散去不少。
他终于开口问了句:“你若不喜欢他,只将他当朋友,当亲人,为何当初要答应?”
金九不假思索:“他适合我啊。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知根知底。脾气坏吧,但也还算能哄好。最主要的,士农工商,我与他皆属工,门当户对。而且,我家中乱得紧,人员关系乱七八糟的,得弄个能帮我打理好这些关系又不得罪人的,他光是会蛊已经能把我那些叔伯吓死。我都打算好了,谁知道今夜来这出。”
“你……打算做什么?”宋十玉明知自己不该问,却不由自主随着她的话往下问。
“嘿嘿,我就知道你想知道。”金九说着,把红薯掰成两瓣,递给他大的。
宋十玉本不想要,他没什么胃口,习惯过午不食,但看她被烫得龇牙咧嘴,仍是伸手接过。
果然好烫……
从火上刚拔下来的红薯皮上还带着火星,滚烫沿着指尖,竟慢慢流入身体。不多时,已经把体内寒气驱散不少。
金九被烫得不行,实在抓不住,只好先放在旁侧石板上晾凉。她一边双手捏着自己耳垂降温,一边道:“我要拿到金家家主之位,学会寻金术。把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收拾干净,再禀明帝君金脉分布。做完这些我就云游四海,去找那些个老头比金工,看看究竟是谁厉害。我要这天下,都知道我金九,以后史书上不会写明我是谁的妻,谁的母亲,我就只要一小段话。”
“金怀瑜,第一金工师。女,成名于十二岁,天纵奇才,无人可敌。”金九双眼发亮,在半空中比划出葫芦形状,又画了个如意,“史书会损坏,历史也会被湮没。但我的作品会流传到几百上千年后。我要全天下人都为我的手艺和才华所折服。在看到我作品那刻,都会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叹……”
“金怀瑜你睡不睡,叨叨什么呢!这又不是在林子,誓要与田鸡争高低。”金甲打断她的话,压低声音骂道。听金九不吱声,这才躺回草堆中嘟囔,“毛病,大晚上不睡,明天还要赶路……好不容易当上官,结果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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