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泵房内,那盏孤零零的白炽灯泡,将三人的影子在斑驳的墙壁上拖拽得扭曲而漫长。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霉菌与旧机油混合的独特气味,仿佛将时光都凝固在了这方寸之地。
路承舟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枚精准的铆钉,将每一个字都牢牢地砸进了周怀安的灵魂深处。
这句话,是命令,是审判,却也诡异地,是一条通往生路的渡船。
周怀安的指尖在触碰到那本黑色硬壳笔记的瞬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电流击中。
那冰冷而粗糙的触感顺着他的指尖一路蔓延,瞬间抽干了他四肢百骸中最后一丝力气。
他知道,一旦翻开这本笔记,他过去的人生便会彻底化为灰烬,而他将亲手点燃那把焚尽一切的火。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桌面,看向那个平静得可怕的年轻人。
路承舟的眼神里没有胜利者的炫耀,也没有审判官的威严,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手术刀般冰冷的专注。
这种专注告诉周怀安,他没有退路。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混杂着尘埃的空气呛得他胸口生疼。
他用颤抖的双手,翻开了那本决定了红星厂无数人命运的账簿。
第一页,是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赵卫东,采购科副科长。”
周怀安的声音干涩得像是两片砂纸在摩擦,“王德发利用职权,让他负责从钢厂采购特种钢材。每一次,赵卫东都会以次充好,用普通钢材冒充特种钢,赚取的差价,三七分成。王七,他三。”
站在路承舟身后的周桐,那双铁钳般的大手在听闻此言的刹那,猛然攥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脆响。
他想起了那些因为材料不合格而报废的珍贵零件,想起了老师傅们痛心疾首的咒骂。
原来,那一切的根源,竟是如此赤裸裸的贪婪与背叛。
路承舟却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刘建军,供销科科长。”
周怀安的语速开始变快,恐惧在专业性的叙述中被暂时压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罐子破摔般的流畅,“他负责对外销售厂里的废料和次品。账面上,所有的废料都是以最低价处理掉的,但实际上,他勾结了外面的废品收购商,高价卖出。这笔钱,从来没进过厂里的账,全都进了王德发的私人金库。”
“金库在哪里?”
路承舟突然开口,问题如同一柄精准的探针,直插核心。
周怀安身体一震,他没想到对方的思维如此敏锐。
“不在银行,”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王德发不信那东西。他在市郊有一处老宅,钱……都藏在院子里的地窖里,只有我知道具体位置。”
路承舟的目光与他对视,那眼神仿佛能洞穿一切谎言。
周怀安在这道目光的逼视下,冷汗涔涔,却不敢有丝毫躲闪。
他知道,这是投名状。
他必须交出最有分量的东西,才能换取自己的生机。
“继续。”
路承舟收回目光,重新落在那本摊开的账簿上。
周怀安的精神为之一松,他知道自己暂时过关了。
他翻开了新的一页,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更为复杂的利益网络。
“生产科的张涛,他负责排产计划和工时核算。王德发让他虚报加班工时,套取厂里的加班费和补贴,这笔钱用来养着厂里的一批闲人。这些人都是关系户,平日里什么都不干,却是王德发最忠心的耳目。”
“后勤处的李主任,他……”
一个又一个名字,一笔又一笔烂账,从周怀安的口中被吐露出来。
它们不再是账本上冰冷的数字和代号,而变成了一张血肉模糊、盘根错节的巨网。
这张网,覆盖了红星厂的每一个角落,从原料采购到生产流程,从**到财务支出,无孔不入。
它像一头贪婪的寄生兽,趴在红星厂这头衰老的巨牛身上,疯狂地吸食着它的血液,让它一步步走向衰亡。
周桐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他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所看到的,是整个工厂肌体的系统性腐烂。
而路承舟,自始至终,都保持着那份惊人的冷静。
他像一个经验最丰富的外科医生,在解剖前仔细聆听着病理报告,脑中已经开始勾勒出下刀的位置、切除的范围以及缝合的顺序。
不知过了多久,周怀安的声音终于嘶哑得再也说不下去。
他合上账本,整个人像被抽空了所有精力,瘫软在椅子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窗外,夜色已经开始褪去,一线微弱的鱼肚白,出现在了东方地平线上。
水泵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有一个人,你没有提。”
路承舟缓缓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周怀安心头一紧,猛地抬起头。
“铸造车间主任,孙长海。”
路承舟说出了这个名字。
周怀安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复杂,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孙师傅……他不一样。”
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这个人,是厂里为数不多的几个,真正有本事的老技术员。王德发拉拢过他很多次,送钱送物,他一概不要。账本上,没有他的名字。”
“但是,”
路承舟的语气带着一丝玩味,“他的儿子,去年进了市粮食局,端上了铁饭碗。这件事,是王德发亲自去跑的关系,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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