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轻飘飘的纸条,在周怀安因紧张而汗湿的掌心几乎要被浸透。
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钢针,扎得他神经末梢阵阵刺痛;可那字里行间透露出的冷静与从容,又像一剂强效镇定剂,强行压下了他濒临崩溃的恐慌。
旧船已沉,何不登新舟一叙?
这是一句问话,更是一道判词。
对方显然已经洞悉了一切。
他们知道王德发的败局已定,知道他周怀安正躲藏在此,甚至精准地预判了他此刻如丧家之犬般的心境。
这是一种上帝视角般的俯瞰,让他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念头,只剩下被彻底看穿后的赤裸与冰冷。
他颓然坐回床沿,将那张纸条放在昏黄的灯下,反复审视。
字迹清秀,笔锋锐利,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绝不是一封简单的恐吓信,而是一份来自胜利者的、居高临下的邀请。
去,还是不去?
去,可能是鸿门宴。
对方既然掌握了账本,那么将他连同王德发一网打尽,才是最干净利落的做法。
可若是不去……
周怀安的指尖掠过“旧船已沉”四个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比谁都清楚,王德发那条船不是正在沉,而是已经一头扎进了海底。
一个疯掉的船长,只会拉着所有人一同陪葬。
留在那条船上,唯一的结局就是被溺死。
而现在,有人从一条崭新的大船上,向他扔下了一个救生圈。
这个救生圈或许带着倒钩,或许连接着渔网,但它至少是一个离开沉船的机会。
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周怀安的大脑在极度的焦虑中飞速运转。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思考。
对方为什么不直接拿着账本去举报?
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来找他?
答案只有一个。
他们要的不是毁灭,而是掌控。
扳倒一个王德发,会冒出李德发、张德发。
但掌控了作为钱袋子的他周怀安,就等于扼住了整个旧体系的咽喉。
他们需要他,需要他肚子里的那些账目,需要他去理清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需要他成为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帮助他们精准地切除毒瘤,同时保住整个红星厂的平稳运转。
想通了这一层,周怀安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脏,终于缓缓落回了胸腔。
他不再是待宰的羔羊。
他是有利用价值的工具。
而只要有价值,就有谈判的资格,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九点。
距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一个小时。
他将那张纸条凑到油灯的火苗上,看着它蜷曲、焦黑,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污浊的空气里。
证据,必须亲手毁灭。
他站起身,走到镜子前,整理了一下自己因为惶恐而皱巴巴的衣领。
镜中的男人脸色惨白,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里,却重新燃起了一丝属于赌徒的、狠厉的光。
他别无选择。
今夜,他必须去渡过那道决定生死的关口。
……
夜色如墨,将整个红星厂笼罩在一片深沉的寂静之中。
只有远处高炉的烟囱,还在不知疲倦地向漆黑的夜空喷吐着暗红色的火星,像一头钢铁巨兽最后的喘息。
周怀安如同一个幽灵,贴着厂区最阴暗的墙角,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动着。
他不敢走大路,只能穿行在那些废弃的材料堆和黑暗的车间之间。
晚风带着铁锈和煤灰的味道,灌进他的脖子里,让他不由自主地打着冷战。
**暗中是否有眼睛在盯着自己。
或许是王德发派来抓叛徒的,又或许是路承舟派来“迎接”他的。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三号车间,是厂里最老旧的车间之一,负责一些零配件的粗加工,早已半废弃。
此刻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一个轮廓模糊的巨大剪影,匍匐在月光无法照亮的阴影里。
水泵房就在车间的西北角,一栋孤零零的小砖房。
周怀安在距离水泵房几十米外的一堆废旧钢材后停下了脚步,他像一头警惕的野狼,仔细地观察着四周。
没有灯光,没有声音,只有风吹过高大厂房时发出的、鬼哭狼嚎般的呜咽。
这里安静得让人心慌。
他咬了咬牙,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快步冲向那栋小砖房。
门虚掩着,他轻轻一推,一道“吱呀”的、令人牙酸的声音划破了夜的宁静。
门内,比外面更黑。
一股潮湿发霉的气息混杂着机油味,扑面而来。
周怀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试探着,将一只脚迈了进去。
啪嗒。
一盏昏黄的灯泡,毫无征兆地在他头顶亮起。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他瞬间眯起了眼睛。
当他的视力终于适应了这昏暗的光线后,他看清了屋内的景象。
房间不大,正中是一台巨大的、早已停运的老旧水泵,上面布满了锈迹和油污。
水泵的一侧,靠墙放着一张破旧的木桌。
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人。
那人很年轻,穿着一身干净的工装,正低着头,用一小块砂纸,专注地打磨着一枚小小的轴承。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正是路承舟。
而在路承舟的身后,阴影里,还站着一个魁梧的身影,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塔。
那人双手抱胸,面无表情,正是周桐。
周怀安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他预想过一百种见面的场景,或是剑拔**张,或是威逼利诱,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眼前这般……
平静。
这种极致的平静,反而比任何威胁都更具压迫感。
它清晰地传达出一个信息:这里是我的地盘,你是我网中的鱼,一切尽在我的掌握。
“周科长,很准时。”
路承舟没有抬头,他的声音很平淡,与砂纸摩擦金属的沙沙声混在一起,却清晰地传进了周怀安的耳朵里。
周怀安咽了口唾沫,强作镇定地走了过去,在桌子对面站定。
他拉开一张同样破旧的木凳,坐了下来,动作间发出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路工……你找我来,到底想干什么?”
他开口了,声音干涩沙哑。
路承舟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将那枚打磨得锃亮的轴承放在桌上,抬起头,用那双清澈得可怕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周怀安。
“不想干什么。”
路承舟的语气依旧平淡,“只是想请周科长看一样东西。”
说着,他从身旁的帆布包里,取出了一样东西,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中央,推到了周怀安的面前。
那是一个黑色的硬壳笔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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