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色未明。
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穿透铸造车间高窗上的油污,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时,这里已经站满了人。
与往日不同,空气中没有铁锤敲击的巨响,没有砂轮摩擦的尖啸,更没有冲天炉预热时那沉闷的咆哮。
死寂,一种前所未有的、庄重的死寂笼罩着这片钢铁丛林。
工人们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脸上带着宿醉般的亢奋与茫然,三三两两地**着。
他们手中没有了熟悉的工具,取而代之的,是五花八门的笔记本和长短不一的铅笔头。
有人将崭新的作业本郑重地抱在怀里,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更多的人,则笨拙地将那根细小的铅笔夹在粗大的、布满老茧的指节间,神情尴尬得如同一个被迫穿上戏服的武生。
他们的手,能稳稳地握住几十斤重的钢钎,能灵巧地操纵上百斤的模具,却唯独掌控不好这几克重的木杆。
李铁牛站在人群最前面,他手里捏着一支半新的铅笔,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试着像路总工那样,用食指与拇指优雅地捏住笔杆,可那支笔在他的巨掌中,就像一根无助的牙签,滑稽而渺小。
他试了好几次,最终只能放弃,像握**一样,将整支笔死死攥在掌心。
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陌生感,让他们感到浑身不自在。
六点整,分秒不差。
路承舟的身影,准时出现在车间门口。
他依旧是那身简单的白衬衫和蓝裤子,手中却拿着一个所有人都没见过的东西一个长方形的木制画板,上面夹着一沓厚厚的白纸。
他一出现,所有窃窃私语瞬间消失。
数百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那眼神中混杂着敬畏、好奇,以及一丝隐藏不住的紧张。
路承舟没有说任何开场白。
他走到车间中央那片最开阔的空地上,将画板架在一个倒扣的铁料箱上,形成一个简易的讲台。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扫过每一张困惑而期待的脸。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他开口,声音平静而清晰,在寂静的车间里激起层层回响。
“你们在想,我们是工人,是靠手艺吃饭的,不是学生。拿笔杆子,打不赢王德发,也炼不出好钢。”
他的话,精准地刺中了所有人的心事。
工人们的神情愈发尴尬,不少人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你们想错了。”
路承舟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力量,“我们和王德发的战争,从来就不是手艺的战争,而是标准的战争。谁掌握了定义‘合格’的权力,谁就赢了。昨天,我们用一块远超他想象的铁,暂时夺回了这项权力。但那只是一个开始。”
他拿起一支炭笔,在画板的白纸上,用力地画下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今天,我们的第一课,不学理论,不念稿子。我们就来回答一个最简单的问题。”
他转身,随手指向车间角落里一根备用的、长约数米的无缝钢管。
“那根管子,有多长?”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没想到,这庄重的第一课,问题竟如此简单,甚至有些儿戏。
“这……大概七八米吧?”
一个年轻工人不确定地喊道。
“不对,我看最多六米五!”
另一个经验老道的工人立刻反驳。
一时间,车间的气氛活跃起来,各种猜测的声音此起彼伏。
“孙师傅,”
路承舟没有理会众人的议论,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孙长海,“您是铸造车间最有经验的老师傅,您的眼睛,就是我们这里曾经的‘标准’。您来看,它有多长?”
孙长海走到队伍前列,眯起那双在炉火前熏燎了几十年的眼睛,仔细地端详了片刻,然后沉稳地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从磨损和规格看,这是标准的六米定尺管。误差不会超过一掌宽。”
他自信地说道,这是他几十年经验积累下的判断,向来分毫不差。
工人们纷纷点头,孙师傅的眼力,他们是信服的。
“很好。”
路承舟点了点头,随即拍了拍手。
车间门口,两个青年工人抬着一个长条木箱走了进来。
他们将木箱打开,从中取出了一件闪着金属光泽的、精密的工具一把长长的钢制卷尺,和几个大小不一的、结构复杂的游标卡尺。
“李铁牛,”
路承舟命令道,“你,带着孙师傅,再叫上刚才说七八米和六米五的两个人,一起去,用最精确的方法丈量它。”
李铁牛等人立刻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拉开卷尺,一端紧紧抵住钢管的端口。
他们的动作起初有些笨拙,但在路承舟的示意下,逐渐变得严谨起来。
尺身被拉得笔直,紧贴着管壁,每一个读数都反复确认。
片刻之后,李铁牛拿着记录了数字的纸条,表情古怪地走了回来。
“路总工……量……量好了。”
“念。”
路承舟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
“总长度……”
李铁牛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干涩,“六米零七厘米。”
六米零七。
这个数字一出口,全场一片哗然。
孙长海的脸色,瞬间微微一变。
他判断是六米定尺,误差一掌宽。
而七厘米,不过三指之宽,他的经验,精准得可怕。
这让他身后的工人们,不由得挺起了胸膛,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骄傲。
然而,路承舟却摇了摇头。
“不够。”
他拿起一支游标卡尺,递给李铁牛,“再去,测量它的外径和内径,在管子的两端和中间,各取一个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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