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鱼与未尽雨》
陶曼思一下抱住闻染:“我应该……早一点猜到的。”
闻染笑着回抱陶曼思,反而拍拍老友的背安慰:“没有什么的。”
是啊,能有什么呢。
日子照样过下去。就算在KTV里听了再悲伤的情歌,人也照样能走能跳,并未碎成一片片。
闻染又拍拍陶曼思:“你进去吧,那位还等着呢。”
告别陶曼思后,闻染背着自己的帆布包打了辆车。
盛夏的城市有一种特别的味道,KTV外的香樟树的确让她想到了高中时的校园。那时陶曼思总形容,香樟像一个存钱罐,能存住白天的阳光,所以夜里闻起来也是暖暖的。
有时下了晚自习,闻染饿了,便会买一只面包和陶曼思一同慢慢走,手中面包的香甜迎合着香樟煦暖的味道,她一边听陶曼思说话,一边望着前方许汐言的背影。
那时的风,也是这样拂着她的马尾。
现下她坐在一辆出租车里,身后的香樟越来越远,高楼林立的城市闻起来又是另一种味道了。
好像把十几岁时的记忆,遥遥甩在身后。
下了车,闻染往演艺中心的方向走。远远的便能看见外墙上,高悬着许汐言的海报。
她攥着自己的帆布包带,停了两秒,抬头仰视。
海报上的许汐言美得不似凡尘之人。闻染忽然觉得,这样仰望的感觉,其实不是不熟悉。
也许在她那间小小的出租屋里,她也是带着这样的心情去看许汐言。
她太过清醒,也许她从来没有真的认为自己能拥有许汐言。
可她还是告白了,为什么呢?
闻染笑了笑,背着自己的帆布包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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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奏会早已开始,这里隔音太好,并听不到钢琴泄露的任何音节。
新修的演艺中心有种古希腊庙宇般的肃穆之感,闻染尽量放轻的脚步磕出淡淡回响。
大厅里除了她,没有其他任何人。也是,谁会好不容易抢到了许汐言演奏会的票,却又迟到呢。
她把票交给门前值守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嘴上已在同她说:“抱歉小姐,上半场的演奏马上就要结束了。”
她的意思是,按照规定,迟到半小时以上已不能入场了。
手里却下意识接过票,一怔,禁不住多看了闻染一眼。
那是一张赠票。
许汐言演奏
会通常是不设赠票的许汐言不搞圈里的关系也不迎合媒体她第一排的票都留给一路支持她的粉丝。
所有了解许汐言的人都知道她不设赠票的习惯。今天演奏会开场前许汐言却特意找到检票的工作团队交代如果有人拿赠票无论何时都让人进场。
那时她已上了全妆眉眼丝毫不加妆点只涂一抹惊艳红唇检票团队的工作人员们静静望着她半晌说不出话。
她很淡的笑一笑便走了。
直到她的气场消失于屋内好半天才有人低声说:“难怪。”
她只说了这样两个字却人人都知道她实际在说什么。
完整的句子是——难怪所有人都传
那样的美来自她的妩媚她的傲慢她的底气她的漫不经心杂糅在一起是完全不可复制的。
能让许汐言这样亲自过来交代的赠票对象到底是谁?
她们都在等可一直到演奏会开场也并没有来一个手持赠票的人。
演奏会正式开始前她们巡场看到第一排正中央空出的那个座位在满座的观众席间跳脱出来几乎有些刺目。
许汐言登台的时候按照习惯眉眼是天生冷淡的调子超过九十度鞠躬的姿态又充满赤诚。
她朝那个空出的座位多看一眼。
然后落座扬起手微微垂眸对着永恒成就她的八十八个黑白琴键。
到这时她们才明白为何许汐言的妆面丝毫没描眉眼。
这次巡回演奏会的主题是“苦月亮”舞台顶端铺开一片极黯的蓝是连绵梅雨季后的深夜、终于在天边冒头的月亮会泛出的那种蓝。
好似所有的心事都会在过分绵长的梅雨季里泡化化成氤氲的夜雾再也不能被有形的捡拾。
那一注黯蓝的射灯笼在许汐言身上。淡淡黯蓝的光线洒在许汐言的眉眼间成了她最为特别的眼妆。
她像一只阳光下过分明丽的蔷薇误入了夜的世界被月光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心思勾了出来。
那是所有的观众第一次看到哀伤的许汐言。
可她的哀伤不是缓的、柔的她弹琴的风格与之前无异动作幅度大似一场风暴席卷人的耳朵。你被裹挟进她的情绪里看着她宣泄哀伤看着她与情绪搏斗看着她在夜色中被撕成碎片。
她连哀伤都酣畅淋漓,连月亮的苦对她都是一种体验,她不像其他人一般囫囵吞下,她在唇齿间嚼碎了一点点细尝。
许汐言中场休息时通常不置一词,就坐在休息室的角落,发呆。
陈曦知道她这一习惯,替她捧着咖啡杯守在一旁,但许汐言这时往往是什么都不喝的。
走上舞台,她也不再对观众席鞠躬,径直走向钢琴,屏住那一口气。
于是舞台之下,观众席第一排正中央的闻染,听到了最完美的许汐言。
早在漫步于古希腊庙宇般的大厅时,她一早知道这会是一场朝圣。
在钢琴的旋律世界里,许汐言就是神祇。
指尖的音符是她对世间的垂怜。她把人人心中有感而不可言传的情绪,化作有形。
许汐言演奏会结束时,往往是无人鼓掌的,所有人沦陷在震撼里。
直到许汐言站起,离开琴凳走到台前来,对着观众席深深鞠躬,掌声银河倒泻般响起。
许汐言直起腰来的时候,一怔。
她方才登台时屏着一口气没看观众席,所以没发现闻染来了。
此时素净的姑娘坐在第一排,和其他所有观众一样,为她虔诚的鼓掌,只是脸上的笑容更深也更淡。
闻染又绑起马尾了,就像高三时那样。
舞台上的灯光太亮也太刺眼了,她根本瞧不清,这个从高三时一见她就会红了耳朵的姑娘,现在还会为她红一红耳朵么?
或许不会了吧。所以闻染才会重新梳起马尾,露出一双玉白的耳尖。
舞台上的灯光,似黯蓝的月,让许汐言想起在高三校园的琴房,她面前是一架有个琴键不准的钢琴,闻染静静坐在她身后的墙边,听她改了琴谱,避开那个琴键,去弹《月光奏鸣曲》。
所有人?*?都在等许汐言退场,但许汐言扭头,对着后台微扬下巴示意了下。
很快,工作人员呈上一只话筒。
许汐言握住,扫视观众席,淡淡的笑意:“如果,大家方便多给我一点时间的话。
观众席鸦雀无声,继而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爆发出一阵震耳掌声。
许汐言把话筒还给工作人员,重新走回琴凳边,落座。
那是一首《月光奏鸣曲》。
很多有幸莅临了那一场演奏会的观众,事后回忆起来,都说——“那样的旋律不似被许汐言弹出来的,而是像月光一样流淌出来的。
随之倾泻的,是无数人的青春悸动,被那段旋律勾了回来:
无聊数学课上,当你撑着头对窗外发呆,抱着试卷路过窗口的邻班女孩;
英语课上,你跟着全班的声声诵读,却在那声音间仔细辨别,操场上体育课的班级里,有没有你暗恋的女孩打排球引发的欢呼,其余人热烈叫着她的名字;
傍晚校园,你坐在乓乓球台边沿,一下下晃着小腿,听广播里传来学姐清冷的声线……
或许每个人青春悸动的心思,都以“遗憾为名。
而许汐言指尖下的月光,句句不提遗憾,句句用温柔铺写遗憾。
直到一曲终了,许汐言站起来,再次拿过话筒:“以后在公众场合,我不会再弹这段旋律。
她说完鞠了一躬,便走下舞台了。
闻染跟着散场的观众,走出演艺中心。人太多,根本打不到车,她也不急,就顺着路沿往前走。
她也不知自己在找什么,一直走到路边种着的一排香樟边,她坐到对面长椅,给自己点了支烟。
陶曼思给她发来信息:【你在哪?】
这……闻染环顾了下四周,笑了:【我也不知道我在哪。你怎么有空给我发消息?】
【张哲文刚把我送上出租车。】
【你们这么早就散了?】
【我不放心你呀!】陶曼思又问:【你到底在哪?】
【我真的不知道,一路乱走过来的。】
【那你分享个实时地址给我,我打车来找你。】
【好。】
不一会儿,陶曼思到了。
闻染站起来,两人循着窄窄一条路沿,脚跟抵着脚尖,双脚交替着慢慢往前走,要是从路沿上跌落,就算“死了。
她俩从小内向,也不跟其他女生一同玩游戏,这是她们小学时的消遣。后来上了高中,有时晚自习上课前无事可做,她俩还这样玩。
这时闻染背着帆布包走在前面,陶曼思跟在她身后。听闻染走了一段后问她:“曼思。
“嗯?
“你是怎么猜出……我喜欢的人是她的?
“怎么说呢,一旦知道了你有喜欢的人,回想起来,就会觉得你对她太不一样了,特别的冷。
闻染在前方轻轻一声笑。
陶曼思忖了忖,还是问:“你们俩怎么样了?
“结束啦。闻染往前走两步,转身,冲陶曼思笑着,倒退着继续往前走。
陶曼思提醒:“你小心点,别真的摔下去。
闻染弯着唇角摇头。
陶曼思不知怎的心里一酸——之前说起许汐言的闻染,埋在她膝头哭。现在说起许汐言的闻染,在冲着她笑。
可现在闻染的笑容,分明比之前的眼泪更让她难过。
她忍不住问:“为什么结束了?
“曼思你说,连你都发现我喜欢的人是她,当她听说我有喜欢的人时,为什么从来没想过,我喜欢的人会是她呢?闻染继续弯着唇:“因为我觉得,她潜意识里在刻意回避一切深厚的情感。
“对她来说,一切都不长久,因为她不允许自己长久。
“她对这个世界感兴趣,那只是一种很轻盈的兴趣,她把一切当成体验,填到她的钢琴乐声中。可当她发现,一段感情重到她背负不了的时候,她就怕了。
陶曼思轻声问:“怕什么?
闻染抿抿唇,只是很模糊的说:“怕受伤吧。怕她像飞蛾扑火一样投入一段真正的感情里,那把火最终会烧到她自己头上。
“你知道吗,她今晚给了我一张演奏会的赠票,她在舞台上弹了《月光奏鸣曲》。她说,以后在公共场合,再也不会弹这段旋律了。
闻染恰巧走到一棵香樟树下,伸手拍了拍树干,笑着对陶曼思说:“我把我自己都掏空啦,填进她的这段旋律里。除此之外,我再没有什么能给她啦。
“所以,我真的该跟她说再见了。
那晚闻染一滴眼泪也没落,也没说要去路边便利店再买几罐啤酒。
她和陶曼思聊了一会儿天,然后各自打车回家。陶曼思本想送她,她说不用。
陶曼思回到家,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网搜许汐言的消息。
演奏会的盗摄是严令禁止的,但许汐言临时起意演奏的那段《月光奏鸣曲》实在太震撼了,有人忍不住录了几十秒,放到微博上。
陶曼思点开来听,阖上眼。
不知怎的,脑子里浮出方才闻染在香樟树下,月光被树冠滤过一道落在闻染的脸上,那安静的笑容好似碎成了一片片。
陶曼思忽然就明白了闻染的那句话——“我再没有什么能给她啦。
闻染的确把自己掏空了。
她把自己的十年,自己所有的悸动与心思,自己所有睡不着的夜晚和一个个梦境,所有的胆怯与勇气,像今晚碎落的那个笑容般,
撕碎成了一片片,填进一首《月光奏鸣曲》里。
粉丝们都说许汐言是“钢琴女祭司,但真正为许汐言这段旋律献祭的,是闻染。
许汐言说以后再不会弹奏这段旋律,因为她知道,这将是一期一会的绝唱,因为她以后再不会遇到这样一个闻染了。
谁还会把自己撕碎成一片片的来爱她呢。
这个夜晚,闻染没有哭,但陶曼思合上电脑,俯在写字台前泣不成声。
她从小认识闻染,知道闻染其实是个很胆小的人。
但一个最胆小的人,为着一份感情,做了一件最奋不顾身的事。
陶曼思心想:许汐言会后悔的。
许汐言一定一定,会后悔的。
******
结束海城演奏会后,许汐言继续去国内另三个城市巡演,这无疑把她在国内的人气又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度。
结束国内工作后,许汐言远赴欧洲演出,又返回加州,跟随瑞奇教授的工作室进修。
再返转国内时,已是次年春末。
她刚刚又拿了“肖邦奖,实现了连续第三年的蝉联,现在她不仅是蝉联奖项最久的亚洲钢琴家,也是世界范围内的第一人。
她的名字成为了钢琴的另一重符号,人气愈发水涨船高。这次回国,为着安全考虑,没有公布行程,戴着鸭舌帽匆匆走进机场时,不知怎的她脚步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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