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珠兴奋地蹦了起来,叫道:“这……这这么大一只羊?”
这羊浑身雪白,四肢拉直被绑在一挑担上,看着重量不轻。董蒙士故意学她道:“对…对对,就这……这么大只。”
沈听珠立时给了他一肘击,董蒙士哎呦一声,皮地朝她扮个鬼脸儿,抬羊进了门。
鲁仝揣手笑道:“这羊得劲,你们杀,俺去买些胡饼,再打几角酒。”说着他戴上毡笠,穿了皮袄,出门去了。
“今日我做一道古楼子,让你们尝尝。”赵玉琮撸起袖子,一下一下磨起杀羊刀来,他和董蒙士避开沈听珠,先给这羊放血剃毛,煮洗过,拿了大碗,剥皮剔骨,切了几斤肉来,铺了好几大盘,再涮洗内脏,放于碗里。
一会儿功夫,鲁仝挑着胡饼和热酒回来,和董蒙士煮羊肉汤去了,赵玉琮拿了胡饼,从旁撕了一小块尝了口,外脆里酥,他道:“不错。”
只见他剁了肉陷,撕开胡饼,将羊肉馅一层一层的铺在胡饼之上,隔中夹上花椒、豆豉,再将饼贴入炉内,以火烘烤,他不时翻转胡饼,整间铺子香味四溢,沈听珠闻着香,馋了起来,忙问:“世子怎会做这个?”
赵玉琮一面盯着炉内热饼,一面笑道:“去年在凉州和南宫大将军学的,他们常年戍边,吃法多,跟着学了几样。”
他拿下一个,用纸张包了,吹了吹,递给沈听珠,“来,小心烫。”
沈听珠伸手接过,烫得左右开弓换着拿,待温了些,咬一口,香地五脏六腑都透了。赵玉琮笑咧咧问道:“如何?”
沈听珠冁然,止不住点头,大赞道:“香!太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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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四人凑在火炉边吃肉。
董蒙士吃了几碗酒,打了个响嗝,一边打拍一边唱道:“青冢北,黑山西。沙飞聚散无定,往往路人迷。铁衣冷,战马血沾蹄,破蕃奚。凤皇诏下,步步蹑丹梯。”
歌声由悲戚转为激昂,鲁仝瞟了他一眼,董蒙士坐起身问:“鲁工,你一个西陆人,为什么会同意帮我们北陆制甲?”
鲁仝和他碰了一碗,脸上似愁似悲,良久,才吁一口气道:“寒光甲只能用来对付东陆,对西陆毫无威慑,西陆虽厌弃我……可我终究是西陆人,怎会数礼忘文?”
“鲁工,您——”董蒙士心中敬服,略一顿,敬了他一碗酒,“实乃真英雄也。”
鲁仝把了三巡,道:“俺去方便,你三人吃酒罢。”
他起身抬了毡笠,迎雪出门,夜来风雪下得越发密了,鲁仝方便完,往回走时,正碰上往日常在一处吃酒赌钱的二混子晁五,他一见鲁仝,忙迎了上来,“你近几月在做何事,怎不来赌钱了?”
鲁仝打哈哈笑过:“俺近来身子不爽,才没去了。”
“哎呀,你这不来,我心中总是挂念。”晁五讨好地搓了搓手,嗫嚅道:“你看,你这手头可宽裕……”鲁仝理会他的意思,掏出些银钱与他,他眸子亮起狡黠的精光,忙不迭拿着又赌去了。
鲁仝自回了铁匠铺,却见铺中没人,往后院走了走,这时天冷得紧切,大雪漫漫下着,只见赵玉琮束起马尾,一手持酒瓢,一手把剑舞着,他剑法狂放,又有几分醉态之姿,宛如逍遥世间的侠客。
绯红的雪穗卷起雪花,他飞起身,骤然向空中刺出一剑,剑光凌冽,寒剑破雪,沈听珠在一旁叫好,董蒙士提着冷酒慢慢吃来,待身上热了,也抽剑飞出。
二人在雪中一来一往,剑声四起,携风怒吼,赵玉琮脚不沾地,几番腾云与董蒙士过招,他虎目铮铮,轻展猿臂,刀尖疾风骤雨般扫过雪花,再灌一口酒,只一丢,挑起董蒙士的剑,再一刺出,直抵住他的喉咙。
鲁仝拍手叫道:“好!”
赵玉琮收了剑,面容涨红,呼出一团白气,“热酒冷剑,人生快哉。”
这时董蒙士从檐上携了积雪,包在手中捏做一团,坏坏笑了一声,趁机抬手朝沈听珠打去。沈听珠挨了一下,叫道:“董蒙士!”
他仰天大笑,沈听珠立刻从地上抓了一把雪,揉成一团,朝他丢了过去,顿时,大小雪球飞在空中,鲁仝眼见不妙,早早闪躲进屋内。
剩下三人玩闹打起雪仗来,沈听珠方打中赵玉琮,又挨了董蒙士几下,待玩够了,三人手指已冻得通红,忙边搓手边搓耳进了屋子,一齐围在炉边,暖烘烘地烤着。
鲁仝烧了水,让他们泡水烫手,“快烫会儿,小心生了冻疮。”
沈听珠将手泡在水里,正舒服地哼哼,忽然听见窗牖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她忙起身去看,寻了声源,却见是一只体态臃肿的母猫卧在雪地里痛叫。
董蒙士凑过来,叫道:“呀,它要产崽了。”
赵玉琮和鲁仝也过来看。鲁仝喟然一叹,“这样冷天,这猫崽生下来怕是会冻死,终归是一条性命,你们把它拾进屋去。”
三人着急忙慌地抱起母猫进门,往地上铺了几床被衾,放下母猫,它不住伸舌头喘息,沈听珠煮了些新鲜的鲫鱼汤喂于母猫,它断断续续叫着,折腾到半夜,生了四只小崽,可惜有三只一生出来就断了气,只留一只三花崽,小小一个,还未睁眼,浑身冒着白气,滚在母猫怀中吃奶,它毛色漂亮,额上一半黑色,一半橘色,鼻子上方还有几撮黑毛,状似一簇小胡子。沈听珠看着,心中欢喜,“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
董蒙士凑在一旁,灵机一动,笑道:“叫胖妞如何?”
“难听。”
“贱名好养活。”
鲁仝想了想,缓缓说道:“今是大年初一,不如就叫初一吧。”
沈听珠揉了揉母猫的脑袋,它喵喵叫了两声,好似赞成一般,“初一好,这日子吉祥,世子觉得如何?”
赵玉琮也道一声好。
鲁仝深深地看着初一,这条孱弱挣扎活着的新生命和沈听珠几个吵闹的小孩一处,似乎给他宛如死水一般的半辈子,第一次带来了期望,新生的热血涌上心头,他忽然觉得,好好活着,也好。
静宁十七年,初一降生,鲁工起名,这月大雪,铁匠铺内,沈听珠与董蒙士总是吵嚷,赵玉琮打熬身体,鲁工少话,爱持手板作严厉模样,天南地北,这一片天地,正说是:不知钟鼓报天明,梦里栩然蝴蝶、一身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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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二月,沈听珠与鲁仝耗时一年,制得甲叶上千,其中内披膊、叶、甲身叶、腿裙鹘尾叶、兜鍪帘各上百个,每个甲片缀孔扎紧,再经百缝千编,以塔形向上叠加,再从头黎往下层层穿在木人身上,最后再套一层铁质盔甲,涂以黑红漆料,镶嵌花纹,终以制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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