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四幕戏》全本免费阅读 ggdowns.cc
经过二十六日晚,与‘陈晋卿’在天一神坛工址讨论后,顾君宁思索了一夜,认为当务之急还是先去找钦天鉴的人商议解决龙纹壁修改这件事。
她决定将那陈晋卿提出的想法与他们沟通一下,看他们的态度来落实。
如果他们直接否决那就证明不可行,如果他们推诿掩饰想要收取好处,那证明这个法子还是有实施的可能的。
当然,她绝不会向钦天鉴低头行贿,此去或是试探或是威逼利诱,也要让他们给个态度。
次日二十七日一早,她就去见了梁正卿,提出希望他出面,带她一起去见钦天鉴大祭司,调和其中事宜,中止钦天鉴和工部这不断的摩擦扯皮,都以天一神坛按时建成为重。
梁正卿同意是同意了,但还有疑虑:“顾司监……你看这事要不先向卢侍郎请示下?如若卢侍郎也觉得可行,我们去见那大祭司也有个倚仗,心里也有底,不然就怕去了也教人为难?”
顾君宁其实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只是她此时万分不愿意见卢远泽,更不想有求于卢远泽。
不是她感情用事,而是她知道此时卢远泽已经缺乏理智,尤其是在和她相关的事上,她拿不准卢远泽会做出什么离奇举动。
“也好,执事大人考虑周全,那就请执事大人走一趟吧,去向卢侍郎请示下。”
梁正卿拿促狭的眼神偷瞄了瞄她,讽刺道:“姑娘何不自去?依姑娘与卢侍郎的交情岂不更好说话?”
真是个三天不挨打就不长记性的主!
顾君宁心里暗骂了一声,面上还是客气:“一来,是属下不敢擅自越级秉事,二来,也是下官之前多有得罪执事大人,所以特想成全大人这一功劳,以赔罪。还请执事大人以公事为重,勿辞劳苦。”
这下梁正卿终于舒坦了,在她面前找回了久违的尊严,就屁颠屁颠地去侍郎廷见卢远泽了。
顾君宁先离开执事堂,准备回工事房去,在路上遇到总司监的王硕等人。
他们不知有什么喜事,一个个嬉笑眉开的,嘴里念叨着什么‘大仇得报’‘这下扬眉吐气了’什么的。
她与他们寒暄了几句,王硕神神秘秘地跟她说:“顾司监,这下我们工部长脸了!你就等着瞧好戏吧!过两日你们梁执事保准得来谢我。”
她问是何事,他们只得意地笑,也不说究竟,就让她等着瞧,然后就走了。顾君宁料想可能是户部终于又批银子下来了,不然哪会这么高兴?
她自己有心事,也没多想就先回到工事房,进了自己的值房,叫来陈晋卿,与他道:
“陈文书,眼下侍郎廷有吏位职缺,我推举你进侍郎廷入职可好?”
陈晋卿懵了。
他为了保持全身的伪装,这两天两夜都没洗脸,睡觉都不敢翻身,早间就又累又困。
但是想到今日又能来这里,能伴在顾君宁左右就精神抖擞,没想到顾君宁此时会提出这个想法。
“怎么了?去侍郎廷可比我这小小工事房有前途得多,你难道不想去?”见他长久不语,一脸错愕的样子,顾君宁不解。
陈晋卿摇摇头,委屈地问:“是不是我给司监大人添麻烦了?如果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对,司监大人可以罚我……就是……别不要我呀……”
顾君宁笑了,她没想到这个书生看似精明,原来却如此敏感扭捏,竟如一小女儿姿态。
“不是的,只是我觉得陈文书留在这里屈才了,想给陈文书一个好的机会,去侍郎廷为卢侍郎办事,也好助我们承建司成事。”
陈晋卿终于回到现实,回到了她如今所处的环境,一下明白了顾君宁的暗示,有些震惊、生气。
“你想让我进侍郎廷当你的耳目?”
她如此直白的一问,还有那眼神中的某种看似破碎的情绪,让习惯了弯弯绕绕的顾君宁差点乱了阵脚。
顾君宁没有承认,还是继续自己习惯的那一套:“陈文书是聪明人,从工事房到侍郎廷可谓是一步登天,你难道不动心?”
“是你想去侍郎廷吧?顾司监!”
陈晋卿异常地激动尖锐,内心有一种被刺到的伤痛,红眼瞪着顾君宁。
“你……”顾君宁竟语塞了。
她本是考虑陈晋卿来历不俗,昨日表现可见心思不一般,她不放心留此人在身边,今日用这言语试探下,如果他答应了,那就可以支开他,又卖他一人情。
就算他不能成自己在卢远泽身边安插的眼线,不能为她行事,那也于她无碍。或是他推辞了,那也能记得她的示好,没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异常。
当然,顾君宁身在官场中,便拿一切名利场的思路套用在身边人身上,她哪能想到,眼前这人就是不一样的。
他并非为名利而来,他是为她而来。
“你不愿去就算了,又何必如此揣测顶撞上官?你们这些读死书的人,真叫人服气。”顾君宁故意放软语气,怪嗔笑道。
“我只是,不想再被人当棋子了。”
陈晋卿低声说出自己心声,这一句话是别人无法明白的痛苦。
可顾君宁似乎懂。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顾君宁起身,走到她身边,安抚她道:“那你就当我没说过,也别多想,我并没想利用你。”
“你记着,你有选择的权利,你不愿的事,没人能强求你。或许各人所求都是不同的,有人为名为利,而有人是为了别的才来到这里。”
“但无论如何,你想要的你就去争取好了,至于争不争得到,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想要的,就去争取?”陈晋卿抬头看向她,呆呆地念着。
“对,我们想要的,我们就必须要得到。”
顾君宁拍拍他的肩,坚定地点头。
“顾卿宁!顾卿宁你给我出来!”
这厢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道怒斥声。
随着这一阵嚷嚷,嘈杂的工事房都安静了。
顾君宁听出来是梁正卿的声音,就知道又出幺蛾子了。她翻了个白眼,又调出假笑,走去开门。
梁正卿怒气勃勃地向她走来,脸色都发黑了,而顾君宁还是笑容淡淡,不畏在一干人前被上官训斥折了面子。
她一面上前迎去,一面道:“这是怎么了执事大人?下官做错了什么吗?您先消消气。毕竟这几日府上令郎还在备考科举呢,听说乡试成绩不俗,可别为下官,折了喜气!”
他闻言,终于冷静下来,虽心里又气顾君宁让他刚在侍郎廷挨骂,又恨顾君宁这笑里藏刀地拿他儿子威胁他,可没法子,还是得忍下来,摆正态度。
刚想发火让顾君宁在众人面前丢丢脸,就又被她一盆水浇灭了,遂被她请进值房,关上门说话。
陈晋卿退出了值房,但见梁正卿似有意寻难顾君宁,就在隔壁空的茶室中偷听了起来。
原来,方才梁正卿按顾君宁说的,去向卢远泽请示天一神坛内壁龙雕修改之事,却无端地引起卢远泽暴怒,把他骂了一顿。
也没有说可以与否,就说工事房的问题让她顾君宁自己解决,就算要他拿主意,也让她顾君宁自己去跟他说。
梁正卿猜想肯定是顾君宁得罪卢远泽了,两人闹矛盾了,卢远泽才如此反感跟工事房跟顾君宁相关的事。
听梁正卿说着,她都能想到卢远泽的‘疯样’,极其无语。
可她还是不想向他妥协,哪怕最后还是得去见他,那也得是等到她真无可奈何的时候。
“顾姑娘啊……你是不是惹卢侍郎生气了?侍郎大人最近脾气不好,时常发怒,可不能招惹,你看这怎么办?要不你去求求他吧?”
梁正卿的两撇眉毛都要拧成一团了,说完捧茶喝了一口。
“走,我们去钦天鉴!”
他一口茶刚入口,就被顾君宁夺掉了茶杯,被她从座位上扯了起来。
顾君宁拿定主意了,她这就要直接去会会钦天鉴。
刚和梁正卿走到工事房门口,与走进来的张远宁撞了个满怀。
“执事大人和司监大人这是急着去哪?卑职正有事禀告。”张远宁道。
顾君宁扬扬手:“有事等我们回来再说吧,我要和执事大人去趟钦天鉴。”
他们正待走,张远宁却道:“不用去了。”
梁正卿还被顾君宁拽着往前冲的样子,回头问:“什么意思?”
张远宁蹙着眉,闷闷走上前去,悄不作声地拍开顾君宁拉梁正卿的手。
“卑职想找执事大人和司监大人禀告的事就是这。”
顾君宁被张远宁一下打疼了手,怨他下手没轻没重的,又感激他提示了自己规正礼数,听到他说着。
“昨日,总司监上了一道折子,将钦天鉴告了,向皇上检举钦天鉴,说他们以权谋私,刻意要挟、寻难工部,致使工事受阻,贪污受贿,弄权戏人,败坏朝廷风气。”
“什么?”
梁正卿和顾君宁同时发出这不敢置信的问声。
梁正卿气得捂住了脸,好像已经料到了结局了。
顾君宁想起早上见王硕他们那高兴得意的样子,这下总算明白了,急切地问:“然后呢?”
张远宁一摊手:“还有什么然后?工部能告钦天鉴的话我们承建司早告了,还能轮到总司监?这下刚到的消息,折子被打回来了,总司监反收到司丞署的警告,被训是无端捏造,钦天鉴什么事也没有,还放出话来,即日起钦天鉴闭门,说要做什么法事,一律不见外人,尤其是我们工部人。”
“糊涂啊糊涂!该死的王容宬!想邀功想疯了吧!”梁正卿破口大骂,立即奔向总司监,去找王硕掐架了。
顾君宁还惊于这黑白颠倒的无常理之事中,心中郁闷之极,让张远宁等去跟着梁正卿劝劝架,别真让打起来。
“疯了,都疯了!”她嘟囔着,往自己的值房走,此刻就只想静静。
陈晋卿为她沏了杯茶送进去,他知道顾君宁在苦恼什么,其实他已经想出了帮顾君宁渡过这一关的法子。
只是不知道怎么跟她说,也还在气她之前想利用自己,想把自己推到卢远泽那里。
“刚才的事陈文书都知道了?”
顾君宁见他进来了,勉作精神,他点了头,她直言道:“我确实是认同昨日陈文书昨晚说的法子,只是此时就差一个确定,或者上头拿话就如此改,我们也不用愁了,谁想那无法无天的钦天鉴,就是要和我们作对!连卢侍郎也……”
陈晋卿听她提卢远泽心里就更不舒服,试探道:“能拿主意的也不一定非是卢侍郎。如果宫廷司直接发话了呢?或者皇上首肯……司监大人就没法上达天听?”
顾君宁噗嗤笑了出来:“我要能直接上达天听还用愁吗?我哪有这本事?”
她是故意这样说的,顾君宁就算有办法让皇上知道此事并同意,也不能在陈晋卿面前表现出来呀。
陈晋卿继续‘勾引’,“其实昨晚我也想过,我提的法子虽然可行,但难度也大,首先是工部之人没见过那《晟天九龙图》,不能直接上色,可能还得作画之人那吴墨非老先生出面指教。”
“可那吴老先生也不是好请动的,除非有皇家之人做主导,最好是晋王府的,因为那画就是晋王请吴老画师画的,吴老画师肯定会给晋王府面子,顾司监可与哪位皇室子女有交情?”
“有啊,”顾君宁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叫她心痛的人,眼眸中闪过一丝哀伤。
“谁呀?”陈晋卿偷笑了一下。
顾君宁拿眼看向了他,以玩笑的语气掩饰自己真正的心事:“你呀。”
“你昨晚不是说你是出身皇室吗?可你能上达天听吗?”
“就没有别的谁了吗?晋王府的呢?”陈晋卿内心跃跃欲试,就等她说出成硕郡主四个字,甚至有一刻幻想顾君宁会因此去找自己。
顾君宁却叹了口气:“就算有,我也不会去找那人的。”
又怕陈晋卿多想,话锋一转:“何况是真的没有,你别拿我开涮了。”
陈晋卿内心黯然。
这时有掾吏敲门,禀道:“司监大人,卢侍郎令大人速去侍郎廷。”
顾君宁倒吸了一口凉气,神情又沉重起来,对他调侃道:“你还真说着了,这不,晋王府的女婿要见我了,没准他还能请动晋王府呢,哼。”
说完她便往侍郎廷去了。
顾君宁是在自嘲调侃,陈晋卿却认了真,更不平,以为顾君宁要去求卢远泽,怨她宁愿去找卢远泽帮忙,都不肯去见见自己这个郡主。
她都想好了,她可以马上进宫,去见皇兄,这也就是几句话的事,她可以让皇兄直接下旨。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向那高高在上的皇兄和太后,主动要过什么求过什么。
她一直听他们的话,一直都很乖,他们让她嫁卢家,她就嫁了,他们所有人都只把她当稳定权力的棋子,她也顺从了,如今,他们是不会拒绝这么一个小小请求的。
所以,只要顾君宁开口就好,哪怕只是一个示意!
‘陈晋卿’越想越气,又担心顾君宁与卢远泽有个什么事,越想越复杂,就也偷偷摸摸往侍郎廷去了。
顾君宁进了侍郎廷大堂,卢远泽就让他人尽皆退去,还让人关上了门。
她见状,气极:“这青天白/日的,你这样,就不怕惹人非议?”
卢远泽反呛她:“怎么?你在意起名声了?”
顾君宁知他现在情绪极其不稳定,不与他争辩,他从侍郎公案后走下来,绕到她面前。
“让他们知道,没准更好,就让人知道你我过去又如何?让他们知道你是如何进这工部的?如何与我纠缠不清的?如何两次与我在这侍郎公堂上缠绵……”
‘啪!’
顾君宁还是没忍住,一巴掌甩了过去。
“卢青阳,你别发疯了!”
卢远泽可没被这一巴掌打醒,也不气,有些癫狂地笑了起来:“你别忘了,今日你是有求与我,上午梁正卿是你派来的吧?你就这么对待你要求的人?你就这么对待比你官高好几级的侍郎大人?”
“你到底想怎样?就算是我有事要拜托你,也不是为我自己呀,这是工部的事,是公事,你拎清一点好不好?”
卢远泽冷笑:“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了,什么公事?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成全你顾卿宁自己的功劳?你不愿意跟我走,不就想留在这里当官吗?为了这些,为了你身上的官服,你什么干不出来!”
果不其然,卢远泽已经随时游走在崩溃的边缘了,看着眼前的他,顾君宁甚至心生一丝怜悯。
她像第一次进这工部侍郎廷时一样,拿眼环视这里堂皇精致的一切,心中感叹,卢远泽毕竟是太脆弱了。
他镇不住这一切,被人推上这个位置的他,终会被这一切压垮。
她看着他的眼睛,诚恳道:“我为的不是我身上的官服,而是你身上的这套官服。”
这是她的真正的野心,可惜,卢远泽还要自作多情,听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他突然变脸,一把抱住顾君宁,像抱住一根救命稻草。
他浑身颤抖,内心溃不成军,“卿宁,卿宁……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后悔了,我不能没有你……你回来好不好?回来陪我……这么久了,我心里还是只有你,只有你能救我!”
不可能的话顾君宁都说厌了,她推开他,冷冷地反问他:“你想我怎么回?你已经成亲了,你娶了那么好的成硕郡主,没有娶我,现在你跟我说你后悔了?”
“你还想跟我再续前缘?我们又怎么再续前缘呢?郡主会允许你纳妾?还是让我做你的外室?”
她讽刺的话,他却认了真,低头做起了梦:“有郡主在,我不可能娶你过门的,父亲也不会允许,只能委屈你……”
听他说着疯话,顾君宁都忍不住笑:“要是我还是说不可能呢?”
卢远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了头,眼眸中已是极至的癫狂:“那你就别想在我这得到半点好处了,工部你也别待了,我会让你在工部寸步难行!”
他们都不可能知道,这疯狂肮脏的对话,已经被他们最想隐瞒的人听到。
陈晋卿在侍郎廷后墙的一面窗下,默默听到这些,手掌被自己掐出了血。
她不知道顾君宁会怎样选择,正在紧张时,周边传来人声,她只能先逃走了。
堂内,顾君宁定定地看了卢远泽一阵,意识到他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什么也没说,开始在他面前脱起了衣服。
“卿宁……”
她当着他的面,脱下了司监官服,拔下了束发髻冠。
“如果你认为我在乎这些,并想以此威胁的话,那你就统统收去吧!”
这一刻她面上冷若冰霜,心中已在滴血。
没错,她是无比在乎的,可她不能在卢远泽面前认输。
按理说,她就是不择手段的人,她不在意自己的清白,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就算真如了卢远泽的愿,与他假意再续前缘也无妨。
她为了达到自己目的也是可以忍受的,就像以前那样。
可是如今不同了,他们这段见不得光的私情,不再只关于他们俩。
卢远泽眼睁睁看着顾君宁脱得只剩衬里,披头散发,就这样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已是泪湿眼睫。
一步,一步,她就要走到门边了……
“卿宁!”
听到这一声,她知道自己赌赢了。
卢远泽彻底溃败,他捡起地上的官服,奔向顾君宁,用衣服围住她,从背后抱住她。
他痛哭道:“对不起卿宁……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我只是太想你……我怎么会那么对你?”说着便在她颈项间亲吻起来。
她强撑着自己,挤出泪来,转身与他相拥,温柔地安抚他:“青阳,不要这样好不好?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你不是需要我,你只是太难过了。”
“我知道你很累,但你一定要坚强起来呀。人生在世,感情不是所有,想想你父亲对你的期许,想想你母亲从小对你的培养。”
“你是卢青阳呀,你是长安第一佳公子,你是年轻有为的工部侍郎,你怎么能放任自己堕落?你现在这样连我都会对你失望,更何况你母亲泉下有知呢?”
“卿宁,我该怎么办?我真的厌了,我不想再争下去了!争来争去我们也不过是为那天家做嫁衣,他们也不会把我们当人……”
顾君宁捧起他的脸庞,为他擦干泪水:“不想我看轻你的话,你就振作起来,不要逃避,你前途大好,还有很多事要做,只不过眼前磨难太多而已,不要放弃,振作起来好吗?变回那个让我欣赏钦佩的卢青阳呀!”
卢远泽怔怔地点点头,瘫坐在地。
顾君宁又假意安静地陪了他一会儿,就穿好官服,束好头发,找了个借口先出了侍郎廷,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呕了起来。
她想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
只为欲望,全无真心,满口虚情假意。
不择手段,辜负一段又一段真情……
顾君宁啊顾君宁,真是世上最恶毒自私之人!
将一个那样好的人逼成这样……
你为什么就不能真的爱上他、保护他、拯救他?
她左手紧紧攥拳,对着墙壁一阵猛砸,直到痛得受不了,手指上已经磨伤出血。
发泄完,她继续压抑自己,打起精神,整理形容,伪装常态,走回工事房。
穿过承建司,走到通向工事房的游廊下,顾君宁听到了一阵呜呜哭声。
拿眼梭巡一番,她看见一个小掾佐,躲在无人的廊庑角落里,坐在地上抱膝哭泣。
那是工事房的掾佐夏容,也是平日侍奉她的掾吏之一,年纪较小,最是至情至性的一个人。
顾君宁走过去,坐到他旁边,轻声问:“你怎么了夏掾佐?”
夏容抬起青葱面庞,一脸泪痕,仍哽咽不止,见她忽至也不见礼,只对着她哭得更大声。
“司监大人……我们刚得到消息……子蠡他……他已经,死了!”
“怎么会……”顾君宁耳边轰得一声雷鸣,舌头也打起了结:
“我上次去他家看他,他尚能说话!大夫也给他看过说无性命之忧,只要好好吃药就行,怎么会突然就去了?”
素日夏容与范芝关系最好,此时肝肠寸断:“他是自杀的!”
顾君宁震惊莫名,问他原因,他抽噎道:“被尤主簿寻罪,子蠡恐自己回署无望,病中整日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连连吐血!”
“前日又听人说他弟弟因受他牵累,可能近日也要被上级处罚、停职,子蠡惊忧至极,就在昨天夜里上了吊!”
顾君宁难以置信范芝竟会这样走上死路,激动起来:“他怎么这么糊涂?我跟他保证了!”
“只要他养好身子,就立即让他回署!尤主簿那我已经搞定,他不用担心,为何他不肯信我?为什么?”
夏容听她一吼,双目铮铮地瞪向她:“他凭什么要信你?他就是信了你,才会有如此下场!”
“你胡说!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顾君宁反驳。
“不!我什么都知道!”夏容跳起来指着她,泣血控诉:“就是你许他工事房执笔文书之位,诱他辅佐你,他才会急切地崭露头角,从而成为‘文吏叛徒’,被尤主簿所不容!”
好友突逝,物伤同类,夏容万般愤恨之间,已有些丧失理智,直接将她当作‘罪魁祸首’。
“你若不给他希望,他何至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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