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四幕戏》全本免费阅读 ggdowns.cc
其实等不到当夜,顾清玄一行人当即就去收拾了行囊,正月二十八日天未全黑时,就已经开始返程,星夜驱驰,冲向北方的长安。
顾清玄一路都在祈祷,若真在天有灵,岚熙,你一定要保佑他们!
君宁、君桓!
你们千万不能出事!等等父亲!
而与此同时的长安城里,华灯初上的大街上,也有快马发疯似地疾驰,扬起一路尘土。
“唐伯!唐伯!”
顾君宁一到家门口,就提声叫唤出唐伯,“快让君桓收拾东西,跟我一起去商洛,马上就走!”
唐伯看她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从自己身边掠过冲进正堂取东西,莫名其妙。
又看到府门口跑进来另外一个陌生的人影,趴在门边大喘气。
是陈晋卿。
不久前,顾君宁在天一神坛工址前突然抢马奔走后,她也当即夺了一匹马,并在走之前,向‘工部五君子’等参事拘了一礼。
“这里拜托诸位正常跟进了,我跟过去看看司监大人的情况。家中生变确为急事,司监大人也不是有意如此!请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尽快将司监大人好好带回来!”
她一面语若流珠地说着,一面利落翻身上马,又单独对张远宁拘一礼,铿锵道:“明日点卯之时,若司监大人与我仍未归,还麻烦张参事帮司监大人交一份假单,一日未归就交一份,两日未归就交两份!以此类推,直到她回来为止!”
张远宁还有点懵,就见这个转瞬间变得极有主张临事不乱的小文吏,如此字字郑重向自己托付安排。
“拜托了!张参事!”
陈晋卿策马扬鞭之前,与张远宁对视一眼,坚定的目光唤醒了他。
张远宁当即回礼,似是许下君子之诺:“好!我一定办妥!也请陈文书转告司监大人,我们和天一神坛都等她!希望她回来后能对我们的成果满意!”
这一路疾驰可把陈晋卿累坏了,她都没想到她的宁姐姐马技这么好,从小在御林军营中学骑的她都差点跟丢了。
“唐伯,还不快去叫君桓!备车呀!”
顾君宁风风火火地,又从正堂跑出来,催促着唐伯。
余光一瞥,看到跟过来的陈晋卿,心里纳罕,质问她:“陈文书,你跟过来做什么?陈文书,我没办法答应或实践你的要求了!你爱咋咋吧!”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顾府,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可爱的顾君宁。
像只在油锅里上蹿下跳的‘小蚂蚱’。
“卑职不是为此事而来,而是来跟随大人左右,寸步不离,听候差遣!大人可失职,卑职不能失职!”陈晋卿故作严厉附礼道。
顾君宁一愣,马上提声道:“唐伯!把这人打出去!然后快叫君桓出来!”
唐伯却纹丝未动,叹了口气,叫住了她:“大小姐,大公子不在。”
戛然间顾君宁彻底失声,疑惑地看向唐伯。
这才意识到自己近来早出晚归,已经有好几天没见过君桓了!
“他去哪儿了?”
那种不好的预感又浮上心头。
唐伯瞥她一眼,似有难言之状:“大公子昨晚就骑马去天梓山了,一直未归。”
天、梓、山!
听到这三个字,顾君宁浑身一抖,再次眼前一黑,差点晕倒,还好被‘尽忠职守’的陈晋卿扶住了。
她站稳后扔掉手里的东西,面色发白,眼睫一眨落下泪来,声音颤抖着:
“备车!我马上就去天梓山,找君桓!”
唐伯看扶苏已经拎着医箱出来,便回道:“车已备好,扶苏也已准备好,老仆本来打算自己连夜去寻大公子的。”
顾君宁如梦魇缠身,直往门外扑,口中痴痴迷迷地念着:
“君桓……君桓……”
“等等姐姐……这就去背你下山……”
正月二十八一大早,顾君桓独自纵马到天梓山北山角下,到达时天色尚早,他估摸着卢远承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就独坐在山门下发呆等候,补觉休息。
这座离长安最近的山,对他来说,太特别了。
这不只是大齐皇陵所在,也差一点就成了他的葬身之地。
他六岁那年,沈岚熙随当时还是魏嫔的魏太后,到山中灵源寺礼佛祈福,将他和顾君宁也带上了,随皇驾入住灵源寺中。
顾君宁那时八岁,初学造屋,她对礼佛随驾之事没有兴趣,之所以愿意来,是想进山去找罕见的白砂石。
那是她从书里看到的,一种很漂亮的白色矿石,晶莹洁白,碎如沙砾,最大的也不会大过一块鹅卵石。
她半年前读书读到,就去问了博学广识的董烨鸿,董烨鸿说起,那种白砂石一般在深山或海边才有,他很久以前在天梓山南峰山腰处见到过。
这一念就念了半年,所以那次她难得有入山之机,就想去找,带回家,用以铺她的沙盘。
顾君宁没有告诉任何人,就怕母亲不许,趁母亲陪魏太后在佛寺里开始闭关颂经时,她没了管制,躲过丫鬟婆子们,一个人偷偷溜出去了。
然后被顾君桓逮到。
顾君桓劝她回去她不回,还反过来劝服顾君桓跟她一起去,心想着拉她这傻弟弟做‘苦力’也好。
“那年君桓真的很乖,眼睛圆圆亮亮的,人长得又白又漂亮,像个小玉娃娃,不爱玩闹,只听话地读书,会在父亲回家晚时,一个人坐在府门口,咿咿呀呀地背书,等父亲。”在去天梓山的路上,顾君宁跟陈晋卿如此回忆道。
那天他们俩偷偷溜下灵源寺所在的最高峰中峰,两个小孩顺着从寺里僧众那打听来的路,在山里窜了一天挖了一天的土。
终于到达了南峰,百般周折之后,顾君宁终于在南峰半山腰的树林里,找到了白砂石。
她欣喜若狂,用全是泥巴的手,剥下顾君桓干净不染尘的外衫,硬用他的衣服做袋子包裹挖出来的白砂石,提了满满一大袋,堆积起来有她半个人高。
颠簸的马车上,顾君宁说起这不禁笑了:“君桓真好,主动献出了他的外衫,给我装白砂石,还怕我累着,主动帮我背那沉重的沙袋。”
“走,我们回去吧!母亲他们该着急了。”
八岁的顾君宁装好白砂石,擦干净手之后,就蹦蹦跳跳地往前走。
“他真的很珍惜我这个姐姐,对我总是很宽容。”回忆中的顾君宁道。
六岁的顾君桓看着她活蹦乱跳的背影,一脸认命状,蹲身去背那沉重的沙袋,并且对着林间下坠的夕阳,在心里向上天祈求。
“上天啊,赐给我一个有良心的姐姐吧!”
他们累了一天,什么吃的喝的都没带,都是又累又渴,到一条山涧前,顾君宁埋头就去喝了好几口。
顾君桓哼哼哧哧走在后面,虽是口干舌燥,也不准备跟她一样,不顾仪容地趴地喝水,就跟‘野兽’一般。
“无论我做什么,君桓都觉得很有趣,很可爱,他是我们最好的君桓。因为生来体弱,母亲不准他随便吃东西,每一样入口的东西都得母亲看过之后他才吃,他那天口渴了,也不敢喝山里的水。”顾君宁说到哽咽,心中再添一分焦急。
六岁的顾君桓背着沙袋继续往前走,顾君宁追上,看他嘴唇干得发白,笑话他假模假样。
他们路遇一片野果林,看到树上缤纷鲜艳的果子,顾君桓终于舌头生津,艳羡地看着,都走不动道了。
“是杏子!君桓!姐姐给你采杏子吃吧!”
其实是她自己也想吃,又喜欢玩闹捣乱,说着就爬上了树,采了一堆熟透的黄澄澄的杏子。
擦干净递了一个给顾君桓:“吃吧!水不能喝,果子又没什么,吃一个没关系的!”
顾君桓犹犹豫豫地接过,又跑去用水再洗一遍,接着就跟顾君宁坐在山涧边,吃起了杏子。
那是他第一次吃杏子,听说很酸,所以他从没吃过,但是顾君宁给他采的那个却很甜。
“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
“征途一任如天远,不过归时杏子黄。”
他啃了一小口,甜甜地笑着,跟顾君宁念起了诗,“姐姐这两句你有没有听过?我觉得这两句最好了。”
顾君宁翻了个白眼:“顾君桓你再卖弄,我就把你推下这山涧去!”
被她这么恶狠狠地一威胁,他不敢再说了,垂面继续乖乖吃杏子。
他吃了一整个。
又起来继续当苦力,催促姐姐快走,不然天就要黑了,母亲肯定着急坏了。
然后他们发现自己迷路了。
天色越来越暗,顾君桓的脚步越来越沉,沙袋压在他单薄的肩头,他渐渐开始摇晃。
顾君宁着急地在前面找路,还不断催促着他,直到很久之后才发现不对劲。
回头一看,顾君桓已经摔倒在地,双颐赤红,脖子上,手上都起了红斑,捂着脖子,好像要断气一般,喘息不上来。
“君桓!君桓!你怎么了?”
顾君宁焦急地向他冲过去,把他扶起,而他舌头僵麻,说不出话来。
顾君宁想到可能是刚才吃的东西不对,连忙拍打他的背,抠他的嗓子眼,让他把杏子吐出来。
杏子是呕出来了,然而情况也没有好转,顾君桓整个人都在发烫,忽地吐出一口血!
在昏昏漠漠的天光下,顾君宁还是看清了那鲜红的颜色。
那是她平生第一次感到了害怕。
她不是怕血,她是怕君桓死!
“君桓,挺住,我这就带你回去,找母亲,找大夫……你一定会没事的!”
半混半死间,顾君桓还是看到了姐姐抖如筛糠泪流满面的样子,他多想这只是一个玩笑,然后他就可以马上嘲笑姐姐。
“我没事……我很好……姐姐……我只是走不了路了……我有点累……”
他艰难地说出断断续续的话,安慰慌乱的顾君宁。
顾君宁哭着去背和自己同样高的他。
“姐姐……白砂石……”顾君桓扯住她衣袖提醒她。
她泪眼朦胧地回头看了眼,那费劲千辛万苦才找到,自己念了半年的白砂石,倾洒在路上,然后背起顾君桓,头也不回地走了。
昏黑寂静的山林中,都是她的哭泣声,那么焦急无助。
“君桓,你继续跟我说话,你背诗给我听!我们马上就能走出去了!”
走了很久,顾君桓气息越来越微弱,顾君宁满额是汗,脸上都是泪,但怎么也找不到上山去中峰的路。
她一边走,一边呼救,可黑夜压了下来,山林中无人回应她,连声鸟叫都没有。
实在回不去,她就背着顾君桓往山下走,她想到上山时,在山脚下看到过一个古风古韵的草庐,草庐的名字叫华光堂,还有一阵一阵的药香从里面飘出来。
她问过母亲那是什么地方,沈岚熙说那是西药王世家华家的地方,年迈的华老神医,在这山中隐居炼药。华家是神医世家,但是他们只治皇族,不接待一般病人。
顾君宁横了心,与其去找母亲,再请大夫,不如直接去华光堂。
“顾君桓!你给我挺住!你说话啊!”顾君宁的汗和泪滴到路上,而趴在她肩上的顾君桓一点声息都没有。
她起先还能好好安慰,后面就变成了绝望的咆哮,步伐越来越沉重,而一步也不停,用尽自己全身力气去向山脚走去。
“姐姐……你歇会儿吧……”
顾君桓声音如蚊,终于回应了一下她,想要抬手给她擦擦满头的汗,都没有力气,又吐出一口血,蹭到了顾君宁衣服上。
“顾君桓!你坚持住!你要是敢死,我就和君风,把你的书都烧了!把你写得最差的诗拿去给弦歌看!”
“我还会把你抄的李义山的诗集,每一篇的署名都改成辛稼轩!”
“我去跟每个人说,你把柳三变视为词文宗师!”
顾君桓被吓得用力睁眼,抱住她,“好……姐姐……我不死……我会没事的……”
他的声音起了一些,顾君宁却哭得更厉害,那是顾君桓第一次见顾君宁痛哭,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他姐姐是个有心的人。
那一路他时昏时醒,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身体都麻痹无力,也有一些时刻他觉得自己已经挺不住了。
顾君宁也筋疲力尽了,他开始交代起了‘后事’,请求母亲原谅他。
他的记忆散碎,不记得自己最后是如何得救的了,也不知姐姐背着他走了多远的路。
黑夜下的天梓山如一座困兽迷宫,两个孩子的身影和声音都被吞没,可顾君宁还是走了出去。
听说到达华光堂时,他已经没气了,他难以想象那时候的顾君宁是多么害怕。
听说那一夜,顾君宁在华光堂外敲了很久的门,又跪又拜,将额头磕出血来。
可那冷漠的老神医依旧不肯救她弟弟。
她就解下腰带,将自己吊在了华光堂外,以死相逼,还威胁要化身厉鬼吐火烧了他们的草庐。
就在她也快要吊死的时候,那老神医终于动容,为顾君桓施针解救,抢回了顾君桓的一条命。
后来沈岚熙和寺里的人找到他们,听说顾君宁第一次挨了母亲的打,第一次跟人认错。
神医说那是顾君桓天生的敏症所致,他不能吃杏子,和有杏子的食物,比如杏酒、杏酥,一点也不行,尤其是杏仁,那对他来说是剧毒。
他在灵源寺里养了好几天,顾君宁被罚跪在佛堂好几天,母亲不陪魏太后礼佛,守在他床前。
当时还在的元愁师太,也时常来看他,抱他去泡山中的温泉,说是可以对治疗敏症有好处。
元愁师太拉着他的手,一遍遍嘱咐:“公子,一生不可有杏可记住了?”
“公子一生不可吃杏呀……”
“顾卿初!”
他入神回忆往事时,远处传来纵马疾驰声,还有卢远承那嘹亮的嗓音。
顾君桓应声看去,卢远承没有大张旗鼓拉排场,只带了向黎和莫久朝,三人跃马而来。
卢远承远远看见他,就惊喜放笑,抽鞭加速,奔在了最前面。
山下绿荫连绵,这一片空地草长莺飞阳光暖照,卢远承身着白底银花的侍郎服,骑在白马上,整个人在春风和煦中都像在发光,昂扬清朗,意气风发。
还没到跟前,他就跳下了马,身姿无比轻盈豪放,直冲顾君桓扑过来。
顾君桓起身,刚好接住他,任他抱住了自己,整个人都挂在自己身上。
这一冲太突然,顾君桓险些被撞倒,还好反应快及时托住他,不然两人都要摔倒滚下山坡去。
卢远承双腿夹住他的腰,搂着他的颈项,比他高出一个头,俯面在他额上就亲了一下。
“我就知道你会来,不会让我一个人。”
卢远承与他额头相抵,用自己的鼻尖蹭着他的鼻尖,深邃双眸在那一霎只剩下两个字,就是快乐。
怎会有人如此快乐呢?
明明是处境最复杂身负重压的人啊。
怎会有人眼里全是自己的倒影?
顾君桓融化在他热切的目光中,不知道如何回应,只能抱紧了他,不让他摔下。
“卿初,不要皱眉了好不好?既来之则安之,你明不明白?”
卢远承吻了下他微拧的眉心,一路亲到他的耳垂,说话间冲他耳蜗呼着热气。
他知道顾君桓最敏感的就是耳朵,他每次都要这样逗他。
“云钟……”
阳光下,山风中,快乐的人啊。
后来,直到向黎和莫久朝扭着脖子看天,脖子都扭酸了,他们才终于分开。
一起摔在草地上。
是卢远承拽着顾君桓倒下去的,两人躺在草上大笑。
卢远承望着天,周围绿树环绕,隐约泉流声阵阵,他露出微醺般的微笑。
“卿初,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我说的那个‘盛世’吗?我找到了。”
同样在看天的顾君桓,侧目望向他,“我记得你说,你想找一个有山、有水、有花、有明月、有暖阳的地方过一生。”
“不,那样还不够,还得有一个顾卿初。”他靠到他肩上,手勾着他面颊轮廓。
“寻寻觅觅,今日才发现,那个地方就是长安啊。”
“只有长安,才会同时有山、有水、有花、有明月、有暖阳,还有顾卿初!”
或是直视太阳久了,顾君桓感觉眼睛有些发酸,听他说梦话一般,也不知是不是其实是自己在梦中?
“不会的,肯定有更好的地方,更好的人。”顾君桓低声道。
卢远承突然坐起,拉住他的手,“不如我们马上就私奔吧!就跟你上次说的一样,去江南找另一个那样的地方!”
“私奔?”看他又发‘人来疯’了,顾君桓噗嗤笑了出来:“马上就走,什么都不带,身无长物,我怎么供养娇贵的卢二公子?”
“卢二公子专爱享乐,吃的穿的,都要最好的,我偏生是个除了文墨别无长处的无用书生,恐怕到了江南只能讨饭养你了。”
卢远承更加开怀,翻身坐到他身上,“那也是我跟你一起去讨饭。”
他又乱动了起来,顾君桓受不住,捏捏他后颈,托着他的背,两人一齐坐起。
顾君桓无奈轻声道:“你想干嘛呀?这光天化日荒郊野外的,就这么好色?”
卢远承脸不红心不跳,直抱着他继续耳鬓厮磨:“对呀,我就是顾卿初养的急色鬼,荒郊野外才好呢。”
星眸竹腰,红唇宽肩,身上分不清是花香还是香囊熏香,看着高大巍峨,搂在怀里也是清瘦单薄软软绵绵,总之就是很好闻,很好抱,很好亲。
这还是以前那个自己看见就想打死的卢云钟吗?
两人相对,顾君桓拍拍他的侍郎官服,就没觉得谁能把官服穿得这么风情妖冶,除了卢二公子。
不,他穿什么都是这样,好像穿衣服就是为了等人脱一样。
“说吧,非休沐天,穿着官服来这,到底是要做什么?户部侍郎大人。”顾君桓道出心中疑惑。
卢远承坏笑着一时没答,拉着他的手起身,整理形容,抽出扇子翩翩摇着:“当然是有正事。”
“真要跟桓卿‘滚草地’也得往后稍稍,不然弄得满身是汗仪容不佳就不好了。”
“什么正事要到天梓山来办?昨日你还说得那么严重?竟然拿跳楼威胁我?”
顾君桓掩饰害羞,跟他往山门走,向黎和莫久朝牵着马走在后面,他们的马上还驼满了礼盒,好似要去拜访什么贵客。
卢远承对他一挑眉,抛出两个字:“要饭!”
“卿初不是说可以为我讨饭吗?如今机会就在眼前。”
“走,跟我一去‘为国要饭’吧!”
在上山路上,卢远承和他说起了各地灾情之事,顾君桓自然了解,毕竟此时他父亲顾清玄就在灾地前线。
“那个姓杨的小子,吊死在政事堂,可给我父亲添了好大堵,这下要瞒也瞒不住了,父亲终于同意设法救灾了。我是真想不明白,那小子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做值得吗?本来该有更好的法子,他都被救了还会自杀?”
卢远承轻挥马鞭,抽着慢悠悠走的马匹,碎碎嘀咕道。
听着他的话,顾君桓想起一道踏月而去的背影,叹了一声:“或许是想吃饱饭吧,也想让更多人吃饱饭。”
“不是所有人都生来有屋檐遮雨、烈火烹食,可以安享太平,泼画弄诗、笙歌曼舞,就算遭受挫折也有家人可倚仗。”
“对天下很多人来说,田没了,生计就断了,黑云一压下了,就觉得无光了,而不敢再指望下一个日出。”
“都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可鸿鹄又怎知燕雀之苦呢?更何况究竟谁是燕雀,谁是鸿鹄,也未为可知。”
卢远承转面凝望他深沉而略带忧伤的神情,双眼一眯,作不悦状:“卿初好像对那人心向往之啊?是不是恨不与那‘凉州义士’相识,错过一知己?”
顾君桓抬眸瞧他小气样子,白了他一眼:“怎么?你连死人的醋都要吃?”
“我就是要吃,看不得你说别人好,谁也不行。反正你是无缘凉州知己,命中注定属我这长安纨绔!”卢远承嘚瑟地昂首,对他挑衅道。
顾君桓狠狠一鞭子抽过去,打在他的马屁股上,马奋蹄而出,冲前方山道一路狂奔。
向黎和莫久朝连忙驱马去护,卢远承被马抖得慌了一阵,山路颠簸,马步难行,一个拐弯,他就跌在了地上,一副狼狈模样。
莫久朝去拉他,他不起,坐在地上赌气,顾君桓奔马赶来嘲笑:“叫你孟浪,马儿都看不下去了!还不快起来?”
他愤懑地瞄着顾君桓,一副厌世脸,冲已经下马的顾君桓张开双臂。
顾君桓只好去哄卢‘二小姐’,弯身抱他起来,给他拍掉尘土整理形容。
他还有幽怨:“桓卿好狠的心,为那死人说我孟浪?我倒要叫你看看是死人有志气,还是活人有本事!”
“能救灾地的才不是什么凉州才子,还得我这长安纨绔户部侍郎!”
顾君桓已经猜到,他此行是为户部筹银而来,据顾家眼线了解,最近卢家和五州掌军侯门往来书信甚繁。
年节前后,也有好多五州掌军侯府的人进长安城,这会儿能让卢二公子‘降尊纡贵’来这山林秘访的,必然是很有钱又和卢家交好的。
要么是‘天下第一家’长治侯府的人,要么是扬州长宁侯府那一帮‘富贵废人’。
“好了,侍郎大人,你再不下来,向黎和久朝都要看不下去了。”顾君桓放下又挂在自己身上的他,牵马拉他向前走。
后面的向黎和莫久朝哪是看不下去,是简直要脸都笑僵了。
他们从小跟着卢远承,最了解卢远承的心事,如今看这一对冤家终于腻在了一起,比谁都乐见其成。
向黎捂眼道:“无妨,就当我们不存在,如果觉着碍事,我和久朝可以互戳双目。”
卢远承不害羞反而还哈哈大笑,将马丢给他们,拉着顾君桓跑了起来。他们已经到了中峰,目的地就是那最高处的灵源寺。
往上爬了一段路,卢远承又坏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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