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四幕戏》全本免费阅读 ggdowns.cc
话回户部这边,‘免役钱’不算是大头,并非家家都要出的,这些时日,‘劫富济贫正义之师’仍以他们的方式应对。
这日张齐告假回家祭母,老文书带顾君桓他们照常在城外几个村收着免役钱,进入了火神村。
这个村里欠免役钱的人家不多,他们走走看看,却发现整个村子好像都空了,敲了几家人的门,都不见人在家。
他们打听得知今日火神村有祭祀法事,村子里的人都聚到火神庙里去了,他们就打算先去别的村收税。
出村时,他们经过了那火神庙,顾君桓好奇,在庙门外往里看了一眼。
不同于村庄里的破败萧条,这间火神庙里外整洁堂皇,主殿飞檐画栋,门户高耸。
这不只是火神村供奉火神像的地方,而且是一村人的族庙,他们纵使自己生计艰难,举村之人也会定时定点来维护修缮这片庙宇,为火神像塑金身,逢节过年,全村人都会到这来祭祀。
此时主殿前的大片空地上人头攒动,并非节庆之时,也聚齐了全村人,他们一圈一圈地围着一个新搭的神龛。
老族长穿着花里胡哨的火神祭服,一手举一个铃铛不断摇着,围着神龛环绕念着祭文。
主殿前人虽多但无人喧嚷,所有人都跪在那里,双手合十,一遍遍叩头,不同于其他的人欣然,人群最前面有一对夫妇一边磕头一边哭泣。
他再往里走了一段路才看清,那硕大高耸的神龛是用木柴搭成的,上面堆满了各种祭品,最中间竖起一根木桩。
上面捆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
那小孩身穿红衣,头戴红花,额心也被点了一道朱砂,被打扮得鲜艳夺目,却浑身颤栗,清秀可人的小脸上挂满泪水,恐惧又迷茫地看着这一切。
顾君桓感觉很诡异,问其他掾吏:“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老文书回答他,“这是火神村的祭神仪式,这个村子频发一种疫病,从无人能医治,尤其是三十年前那一场,因疫病死了半村的人。”
“所以他们祈告于火神,每年在年节前后都会献‘神童’祭火神,请火神驱赶瘟神,以保全村人康健,近来村子里又出现了得那种疫病的人,所以今年的祭神仪式就提前了。”
顾君桓听着,越来越摸不清头脑,最后理顺思绪,诧异地问:“你是说,他们要将一个小孩活活烧死?”
老文书点点头,一副见惯不惯理所当然的模样,还想嗤笑他大惊小怪:“这是这个村三十多年的习俗了。”
其他税课司的人都调头准备离开,只有顾君桓一直停留在原地,整个人就像傻了一样,木然地看着火神庙里热火朝天,宛如灯会赶集般的场面。
望着这一村面相朴实的村民,似乎与其他黎民百姓别无不同,但是,此时顾君桓心里只有一个重复的声音:
“三十多年……也就是说……他们烧死了三十多个孩子了!”
“走吧,这是人家的信仰,我们也管不着……”有掾吏拽了他一把,拉他走。
一个人把一个人烧死,叫犯罪,一群人把一个人烧死,叫信仰?
顾君桓宛如梦魇中惊醒一般,全身颤抖一下,接着挣开了那个掾吏的拖拉,冲进了神庙。
“不行!你们不能这样做!快点放了孩子!”
顾君桓怒不可遏地推开人群,往里挤,冲他们大吼着。
村民们奇怪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见他要阻拦祭神仪式,全都视他为仇敌。
顾君桓不管不顾,挺进神龛周围,想要爬上去救下那个小孩,众人慌忙阻止他,火神庙里瞬间大乱。
上百号人都怒视着他,只有那个孩子的父母,看见他冲过来,宛如看到天神降世。
虽然今年抽签抽到了他家,可为人父母的又怎么真的舍得看自己孩子活活烧死?
众人将暴躁的顾君桓制住,老族长叱问他:“你是什么人?怎敢管我们村里的事?在此惊扰神灵!”
“把他打出去!把他打出去!”
“什么狗屁的神灵!他才不会救你们呢!你们为了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神,要烧死孩子,你们简直疯了!都没有脑子吗?”
顾君桓气极了,冲这些顽固不化的人怒吼,没了一点斯文之态,粗口不断。
村民们看出他一身文吏服制,是官府的人,但并未因此对他客气,所谓民风民俗多年传统,在这些人心里是不可冒犯的。
他们一边驱赶顾君桓,一边哭天喊地向庙里的神像磕头请求饶恕。
停在庙门外旁观这一切的税课司掾吏们都看呆了,有的笑话顾君桓多管闲事徒惹是非,有的觉得有意思,毕竟难得见这样有趣的场面。
为首的老文书看顾君桓这样闹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又怕他被这些刁民打死,先跑进去稳住场面。
他劝解那个老族长:“乡党们息怒!息怒!我们是长安官府的人,过来看看情况而已,并无干扰之意,大家冷静,有话好好说,这年轻人不懂事,老族长多担待!”
喧闹暂停了一会儿,顾君桓也恢复了些理智,不再大吵大闹与他们厮斗,问那老族长:
“你们干嘛就一定要烧孩子呢?有病治病,有事找官府不行吗?好生生的拿活人祭祀,你们不能这么残忍!”
在老文书劝解下,老族长忍住怒气,跟他们说起原由,想把他们尽快劝走,好让法事继续进行。
老族长说村里已经有五六家人染上了往年一样的疫病,这是瘟神侵扰所致,他们必须在今天这个吉日献祭‘神童’,迎火神,不然一村的人都要病死。
“不会的,不是什么瘟神,疫病常有,只要找大夫来看就行,你们相信我,火神救不了你们,只有大夫可以!”顾君桓对他们诚恳道。
他们非常不满他如此诋毁火神,气得想对他动手,老族长驳斥道:“什么大夫?每年都有大夫来看,不是来骗钱的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这病每年都还会发,官府又不管我们死活,只有火神会护我村落,保我们太平!”
顾君桓看着他们一个个虔诚坚持的神情,简直难以置信,这可是天子脚下,距离长安内城不过二三十里远的村庄啊。
一场疫病都得不到控制,这些百姓走投无路,只能靠信神来拯救自己?
这个时候那不远处长安城里,金殿明堂之上,一个个满口苍生社稷,读书识礼,受天下万民奉养的官员,他们在做什么?他们都对这些发生在眼前的事一无所知吗?
这样一想,顾君桓没有再发狂地与这些百姓争执了,对他们道:“就算行了祭礼,那些重病的人也不一定能活不是吗?”
“你们大家冷静一些,还是以人命为重,我们来想办法,我们就是官府的人,我们既然来了就不会放任你们不管的,我会去找最好的大夫来为村民治病,你们等一等好吗?”
听他说得恳切有理,有的村民动摇了些,大家渐渐安静下来,面面相觑。
‘神童’的父母见此状,扑过去跪求老族长:“族长,族长,就让这位官爷试下吧!救人为重啊!”
老族长蹙起花白的眉毛,考虑了一会儿,对这些穿着锦袍的人还是未全心信任,只是耐这对夫妻哀求不过。
最后点点头,对顾君桓道:“官爷你想试就试吧,还有两个时辰才到点火吉时,如果你们能请到可以治这病的大夫,我们今天的祭神仪式可以暂罢,如果时辰到了,还是没救病之人,那我们……”
“一定会有的!长安城里名医很多,我这就去给你们请!”顾君桓看到了希望,冲他们坚定喊道。
他又一路跌跌撞撞,往火神庙外跑,回头看了下那个不再哭泣的孩子,
“你们等我!你等我!我不会让你死的!”
那个被五花大绑当作祭品的孩子,冲他笑了。
这个干净的笑容,给了顾君桓莫大的鼓舞,老族长在他跑出神庙前还不停强调:“只有两个时辰了!两个时辰!”
顾君桓快速地跑出去,找到他们的马,那些掾吏跟过来,很不解地问他:“你这是在干嘛?我们是来收税的,不是来管闲事的!你能有什么办法帮他们?你不要逞能了好不好?”
顾君桓翻身上马,挥鞭道:“既为朝廷官吏,则天下无闲事!”
“百姓交税养朝廷,奉天子,那朝廷和天子也该为他们做点事,受民奉养,而碌碌无为,我们与蠹虫腐草何异?”
那些掾吏们被这一番抢白,都笑他天真,有几个干脆都在神庙前坐下,冲他道:“好你有志气,你有本事,我们就在这看你怎么‘拯救苍生’!到时候你要被这些村民打死,我们也有个见证!”
顾君桓已经驰骋而去,毫不理会这些嗡嗡丧言,青年豪气,壮心勃发,看起来那样义无反顾,成竹在胸。
但其实,他知道自己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只是,他不能什么都不做,不能放过一点点机会。
一路飞驰到长安城门内,已经用了近半个时辰,顾君桓一边走一边盘算,该去找什么大夫?
直接去太医院求那帮势利的御医?顾家跟御医打交道也算多的了,知道他们有几斤几两,很多都是见钱眼开,而且并无真本事。
回家去请扶苏?可扶苏只是一个小姑娘,虽然会解毒制药,能治得了这反复三十余年的疫病吗?
去请与自家交好的张晟越张大夫吧,他医术不错,再说也是熟人,就算一时不能治好那疫病,最起码可以让他帮忙拖延,找理由哄住村民,再慢慢想办法。
顾君桓这样思虑一圈,决定打马去张晟越的医馆同源堂。
同源堂只是一家小医馆,张晟越不比其他名头响亮的名医,从来默默无争,因此生意冷清,少有闻名。
顾君桓一到就跑进内间,找到了似乎正与某人争吵斗嘴的张大夫,也顾不上见礼,拉起张大夫就走。
张大夫和顾家人相熟,但近来少去顾府看病,也知道顾家有了一个擅长医术的医女。
他许久没见顾君桓如此着急了,连忙问:“公子,怎么了?可是令尊大人有疾?”
顾君桓回道:“不是的,是想请张大夫跟我去一趟火神村,那里好多人染上了疫病,性命危急,张大夫您就帮忙去瞧瞧吧!”
“火神村?”张晟越听到这个地名,面露难色,原来他前几年就听说过那里的疫病,但他不是擅长治疫病的。
他正不知如何与顾君桓解释,旁边一个被顾君桓忽视的人出声了,毫不留情地戳出他的窘况,讽笑道:
“呵,公子你就别抬举他了,他治不了那病的!”
顾君桓这才注意到刚才与张晟越一起说话争吵的人,一位年纪与张晟越相近,而气派十足,身披绫罗,满身优雅贵气的中年人。
此时他一派看好戏的样子,无情地嘲讽张晟越:“他就是一个庸医,还治什么疫病?公子你就别拉他出去丢脸了。”
张晟越被气得脸色铁青,又要与他对骂,还是忍住了。
顾君桓可忍不住,为张晟越伸张不平:“先生怎如此看不起人?张大夫医术高明,治病救人悬壶济世,你是何人就敢这样贬损他?”
那人似乎是张晟越相熟,听顾君桓这一番话笑得更欢。
张晟越无奈地瞪他一眼,转与顾君桓道:“这位是我的同门师弟,华靖庭华御医。”
“你就是‘皇城第一御医’华神医?”
顾君桓听闻他的名号惊了一瞬,心想难怪他这么猖狂,毕竟华家为西药王世家,以治伤解疫养身之术闻名天下。
华家世代都是御医,而且得了皇命,除了腊月初一会在他们的同德堂坐诊为普通人诊治外,华氏嫡亲医术传人只能为皇族治病。
华靖庭为华家如今的当家人,更是有神医之称,二十余岁便入了宫,为御医近三十年,当了近二十年的太医院首席,只是不知为何在新皇登基的头一年就致仕出宫了。
眼下虽不当值,却仍是经常受召进宫,为皇上太后诊病养身,请平安脉。
“华神医说张大夫治不了那疫病,莫非华神医能治?晚生听说过西药王华家,一向以治伤救疫之术为长,晚生斗胆劳驾华神医与我和张大夫去一趟火神村,为村民医治。”
顾君桓如看到救命稻草,连忙规正礼数,向他恳求道。
华靖庭扫他一眼,优哉游哉地继续饮茶,摇头道:“我不会去的。”
顾君桓看他这漠然的态度急了,“为什么?华神医难道忍心见死不救?还是怕晚生出不起神医要的诊金?”
华靖庭一脸倨傲地回道:“不为什么,只因为我是堂堂‘皇城第一御医’,我是不能离开长安城一步的,不然皇城里的贵人如果找我治病,找不到我可怎么办?”
张晟越锁起了眉头,补充一句:“这位华神医非但不能离开皇城,而且一般只治至富至贵之皇族,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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