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冲天,浓雾如厚重的帷幕,将天地遮蔽得模糊不清。
桑漓握紧手中的剑,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那道白色的身影。
那是一只白色的大妖,桑漓在浓雾与火光中辨不清他的样子,只记得自己非杀他不可。
他白毛染血,身躯在火光中显得格外刺目,他伤的很重,却依旧站立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或许,他正是在等着桑漓来杀他。
剑光一闪,直刺向他的胸口,剑刃穿透血肉的声音在沉闷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他的身体微微一颤,鲜血涌出来,淹没了他胸口闪现的一朵艳丽诡异的彼岸花。
他的灵力在迅速消散,身体摇摇欲坠,他缓缓抬眸,目光穿过浓雾与火光,落在桑漓的脸上。
那双眼睛,又黑又亮,宛如晨曦,却带着无尽的痛苦与挣扎。那眼神,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进去,镌刻进灵魂深处。
他眼中没有怨恨,却有深深的温柔与眷恋。
桑漓的心莫名被狠狠地揪痛,手中的剑险些脱手。脑中一片混乱,好像有件重要的东西,正在从她的生命中被生生剥离,却怎么也抓不住。
他嘴角微扬,似乎是苦涩地笑着,眼角默默洇出泪来。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我……不怕死,怕的是天荒地老……你我再见无期。”
桑漓心头涌起莫名的酸楚,眼泪不受控地盈满了眼眶,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身体渐渐化作点点光芒,随风消散。他胸口处那朵如血般鲜艳的彼岸花,绽放着饱满的六片花瓣,又一片片凋零,飘散在空中,扬起一场红色花雨。
桑漓站在原地,手中的剑“咣当”一声落地,与此同时,心上空了一块。
远处,风卷起地上的落叶,仿佛在低声诉说着一段不知的过往。
而他与那朵彼岸花,早已随风飘远,永远消失在天际……
“阿漓、阿漓……”
姜师姐一声声轻唤,桑漓从梦中惊醒,额上满是冷汗。
果然,她一穿越回这个世界,便又做了这个奇怪的梦。
**
相传,东川大陆浩渺无垠,自开天辟地,曾有神魔仙妖人,五界共存于世。
神族为庇佑苍生,对抗魔族,后众神陨落。
三万年前,世间最后一位神祗——望舒神女将最后一个魔——煊魔斩杀后陨身,从此,世间再无神魔。
然而,煊魔怨念不息,其散落于世间的零星魂魄,于万年间渐渐吸取尘世戾气,化作数不清的魑兽,神出鬼没,吸食仙族仙元、妖族妖丹、人族魂魄,为祸苍生。
仙妖两族一面争斗不休,杀伐不止,一面又不得不短暂结盟,共抗魑兽。
仙门各宗以栖霞门为首,星落阁次之,而妖界各域则尊夕英山朝雾殿为圣地。
三年前,妖界朝雾殿主云惊澜修为即将突破至高之境,一旦达成,灵力之高三界将再无敌手。
而他即将突破的那最后三日至关重要,若生变故,意外中断,则会妖丹尽毁,神魂俱灭。
正是在那最紧要的关头,栖霞门无瑕仙君奉师尊之命,率领举门之力,攻破了朝雾殿。
那一战,仙妖死伤无数。
无瑕仙君并没有找到云惊澜的踪影,不知是已经魂飞魄散,还是得以侥幸逃出生天。
另有妖界至宝绛玉枝,人人梦寐以求,此时却也下落不明。
然而,无瑕仙君从朝雾殿中,意外发现一名昏迷的女子,探她内息,一无仙元,二无妖丹,竟只是个凡人。
那女子生得倾城绝色,被带回栖霞门时,身受极重的内伤,体内残留一丝妖灵,记忆全无。
因她不知道自己是谁,故而,无瑕仙君便指栖霞门所在桑山漓水,为她取名桑漓。
方漓最初看到这个穿越背景,一度以为会是个仙侠师徒恋的走势,然而,原主的结局却让她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桑漓虽然是个凡人女子,但她体内却残留一丝妖力,又被发现于朝雾殿,身份非常特殊。
云惊澜是生是死,绛玉枝被藏于何处,那日在无瑕仙君赶到之前殿内究竟发生过什么,这一切,或许只有她一人知道。
即便桑漓眼下失忆了,仙门也绝对不可能随便地放她走。
她留在了栖霞门,留在了无瑕仙君的身边。无瑕仙君虽不收她为徒,却默许了他的弟子宋承明和姜南溪教她仙法仙术。
姜南溪待桑漓最为亲厚,桑漓虽然没有师父,却有师兄师姐。
桑漓天赋之高异于常人,无瑕仙君偶尔也会一时高兴,亲自传授她一些仙家法门。
可是,桑漓并不喜欢仙门,她一心想要离开,对于栖霞门的一切,她感到厌倦和憎恶。
栖霞门仙尊季山海自妖界朝雾殿被攻破,无瑕仙君凯旋而归,他便开始闭关,再不露面,门中诸事皆交由他的三个弟子打理。
掌门仙君林无隅严厉刻板,不近人情;仙君应无染主理门中内务,深入简出;仙君月无瑕清高寡言,冷若冰霜。
三位仙君座下弟子们个个自恃仙界名门,冷眼傲物,大多不好相处。
桑漓曾无数次亲耳听见他们的冷嘲热讽,有人说她是妖女,虽是凡人之躯,却与妖邪是一丘之貉;有人说她是残花败柳,被云惊澜弄进了朝雾殿的女子,定是妖的脔宠;还有人说她是祸水,无瑕仙君将她这样一个妖冶轻浮、来历不明的女子留在身边,恐怕迟早会受其所累……
桑漓忍无可忍,和他们动过手,可是到最后,他们最多受几句训斥罢了,一次又一次受伤的,是她自己。
她也逃跑过,又一次次被抓回来,然后被看管得更加严密。
她不是栖霞门的弟子,不是被仙人庇护的凡人,她只是个囚徒。
桑漓最后一次出逃,仍无意外地被抓了回来,而这一次的后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惨痛。
仙门没有杀她,因为她还有价值,可是,帮助她出逃的姜师姐意外死于火刑,对姜师姐属意多年的宋师兄悲痛不已,当场殉情。
栖霞门中对桑漓最好的两个人一下子都因她而死,她痛哭一场,肝肠寸断,对仙门的恨意达到了极致。
无瑕仙君恐她再一意孤行,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欲对她施下傀儡术。
她提前洞察了无瑕仙君的意图,不愿再受仙门摆布,决绝地纵身跃入了神农鼎中,顷刻间,化为一捧灰烬……
方漓上一次穿越到这个世界,她就始终没想明白,纵使仙门刻板无情,纵使原主叛逆不满,但她的命运何至于会是这样一个悲绝的结局?
她总觉得,或许其中有些原委,或许原主心底有些秘密,是外人所不知的。
然而,方漓那一次直到世界完结,她也没有解开这个疑惑。
上一次穿越成桑漓,她的任务是改变原主的命运,因此,她决定潜心修炼,只有先强大自身,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桑漓天赋异禀,一点就通,修行进度可谓一日千里。姜师姐时常夸她,说她一个月的进步都快要比得上同门弟子的一年了。
桑漓深受鼓舞,每日沉迷于修炼仙术,只盼着能尽早出人头地,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世界。
她开始与栖霞门众弟子一道上课,教授仙法的师父说她是旷古奇才,而讲授东川历史的老师父则好几回都差点被她气得吐血。
她并非多事之人,只怪那位老师父不问别人,偏要向她发问。
有一回,课上说到三万年前,望舒神女和煊魔本是一对情投意合的恋人,神女心系天下苍生,为大爱而舍小爱,毅然选择除魔卫道。
一片歌颂声中,只有桑漓面无表情。
师父非要问她对此作何感想,她不过是实话实说。
“望舒神女喜欢的魔,想必也不会坏到哪儿去,既是情投意合,神女又何必非要杀他?”
桑漓没抬眼,自然也没看见老师父那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她还在振振有辞。
“煊魔临死前说,望舒神女既为天下苍生杀他,他便是死,也定要灭了这天下苍生。这又焉知不是因为神女的负心绝情,才令他在临死前真正永堕心魔,后化作无数魑兽,为祸世间?若真是如此,倒是天下苍生欠他一个公道。”
那次课后,老师父被气得送去了仙医馆,掌门无隅仙君命人将她押在清心台,罚了她二十火雷鞭。
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二十鞭算是罚的轻了,只不过,那火雷鞭太霸道,桑漓不过凡人之躯,再多些怕就打残了。
二十火雷鞭打完,已是夜幕低垂,天边挂着稀疏冷清的几颗星子。
桑漓没想到,无瑕仙君会亲自来接她。
她的衣衫已被血迹浸透,发丝凌乱地披散在肩头,而他一袭白衣,缓缓而来,立于她的面前,仿佛云泥之别。
他眉眼间永远透着淡漠与疏离,眸如寒潭,他的目光轻轻落在桑漓的身上,向她伸出只手去。
他说:“随我回去。”
那声音清冷如霜,听不出责备,也听不出关怀。
桑漓并未抬手置于他掌中,却强撑起身子,微微摇头:“我自己能走。”
她撇下无瑕仙君,独自向前走去。她背后醒目的伤口狰狞,脚步踉跄。
她明知道,所有对仙门威严的挑衅,都会被打击得支离破碎,可那背影,单薄而倔强。
天地苍茫,只有寒月的皎洁,刺破这如墨的夜色,一如她的美,冷淡中带着锋芒,从不谄媚。
无瑕仙君收回手,依旧平静地看着她的背影,鲜红的血正顺着她的衣襟,滴落在尘埃里……
当晚,姜师姐去了她房中,给她送了药。
也不知是仙家的药名不虚传,还是桑漓这副身体愈合能力强,之后没几日,她便好得差不多了。
经此一事,桑漓得了教训,她除了学仙法仙术,其他的课一概不去了。
反正,她并没有正经八百地拜过师,算不得栖霞门正规的弟子,她不去,也不算翘课。
门中弟子无论男女皆是统一的艾绿色弟子服,桑漓既未正式拜师,也便索□□穿什么便穿什么,常是一身明艳的银朱色衣裙,衬上冰肌似雪,醒目真如万绿丛中一点红。
后来,桑漓报名了十年一期的仙门大比。
仙门大比意在仙界各宗之间交流学习,切磋技艺,到时所有仙门宗都会齐聚于桑山。
桑漓并非栖霞门正规弟子,而且,修行不过三年,无瑕仙君以此为由,并不同意她参加比试。
倒是无隅掌门和无染仙君意外地支持了她,是因为,她身世成谜,若是能让更多的仙门中人见到她,万一能有人瞧出几分端倪。
无瑕仙君拗不过二位师兄,只得应允。
他既允了桑漓参加比试,又恐她修行尚浅,被人教训得太惨,于是,连夜传了她折兰三式。
仙门大比的对手是抽签决定的,所有参加比试的弟子都要抽签,签灵所系的二人即为对手。
桑漓顺着签灵所引,于三百弟子之中远远地望见了对面那人,她都还没看清楚眉眼,就被一群师姐的尖叫声吓了一跳。
“啊~!陆师兄居然被她抽中了,她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手气!”
“啊~!若是我能有机会与陆师兄过招,即便是输了我也愿意!”
“啊~!这女的谁呀?穿得如此不善良,哪里像个仙门中人,怕不是就冲着咱们陆师兄来的!”
“……”桑漓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常穿的一袭红裙罢了,哪里就不善良了?
其实,也并非所有仙宗都如栖霞门这般,有统一的弟子服,譬如仙界仅次于栖霞门的星落阁,穿衣便很自由。
她对面的这位陆师兄,正是落星阁的大师兄陆燕归,他穿着一身接近浅紫的雪青色衣衫,在那一众仙门弟子之中挺拔玉立,看着倒是让人赏心悦目。
事实上,于桑漓而言,她抽中的这位对手除了长得不错,实在不觉得手气好在何处。
陆燕归入仙门七百年,桑漓别说与他比试,便是近他的身都困难。若论仙法,更是在他手下过不了一招。
说好的天赋异禀,学一个月能抵人家一年的呢?她此时方知,姜师姐对她有多少善意的鼓励。
桑漓与陆燕归的那一场比试,大概成了所有仙门弟子茶余饭后的笑料。
陆燕归是仙风道骨,她是千辛万苦。
曾有一度,她差一点就能碰着对方衣角了,陆燕归闪身而过,她倒从三丈高的空中直接扑落下来。
到底是陆燕归于心不忍,冲下来以左臂帮她挡了一下,否则,首先接触地面的,估计是脸。
那身上各处已是青的青,肿的肿,陆燕归并未打她,全是她自己各种摔的。但好歹,脸是保住了。
那一场仙门大比,桑漓虽未垫底,却在仙门各宗“一战成名”。
男弟子们越是对她的美貌津津乐道,女弟子们便越是恶毒地对她进行着人身攻击。
唯独,还是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应该是谁。
各仙宗陆续地离开桑山那日,桑漓坐在琼华峰上发呆,内心本就无比沮丧,恰好又听见不知道哪个仙宗的弟子们在嚼舌根。
“我若是她,看见对手是陆师兄早早地便认输作罢。她倒好,花样百出,结果摔得那叫一个难看,真不如死了算了。”
“她当真是不自量力,在栖霞门待了不过三年,便以为自己是谁?她也不想想,她一个朝雾殿出来的妖女,哪个宗门会将真正厉害的仙法传于她?难不成,等着她日后再投靠妖界,用咱们仙门法术来作恶么?”
“你们可不知道,最让人生气的是,陆师兄居然用他的胳膊去托了那妖女的脸,如若不然,她早就破相了!”
“就该让她破相!多划几刀才好。陆师兄到底是谦谦君子,还好他没用手去接,不然更让人生气……”
说话的人渐行渐远,桑漓静静地坐着,没有发作。
她们说的对,以她眼下的能力,在平辈弟子中都算不得上佳,更别提陆燕归那样弟子中的佼佼者,还有月无瑕那样的仙君们。
若想成为这个世界的强者,难道真的要留在这个世界里,修炼个成百上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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