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岑静,一时只余两人的呼吸声。乐绮眠的侧脸浸在昏芒中,像佛殿内拈花微笑的神像,眼中虽含情,实则心绪莫测。
良久,乐绮眠说:“如果他了解道圣,不会在对质时被赶出殿外。殿下洞察人心,也会相信谗言?”
“凡人皆会犯错,”傅厌辞道,“但比起变本加厉地掩饰,坦白尚有回旋余地。”
他的话充满诱惑力,仿佛愿意给乐绮眠一个机会,让她坦白在瑞云殿的谈话。但乐绮眠知道,没人能凭借昔日微薄的联系,打动一个敌国将领,让他放弃对道圣的围杀。
“有一件事,你应该很清楚,”傅厌辞抬起眼眸,目光滑过乐绮眠的咽喉,“你父亲下狱时,没有梁君的默许,枢密院动不了他。”
他说得不错,御史台处死武安侯经过了两道审核,一是政事堂,二是道圣。如果道圣没点头,政事堂不可能批复御史台的奏章。
“可有一件事,”乐绮眠轻声说,“殿下也应该很清楚。”
因为傅厌辞的触碰,帷帽掀开一角。但即使两人离得这样近,也看不清彼此的眼睛。
“一旦道圣遇险,得益者不是我,也不是乐氏,而是国相、贵国国君,以及坐在案前的肃王殿下。”
傅厌辞道:“你是这么想?”
乐绮眠隔着薄薄的手套,将他的手向外推:“其实殿下想处置我,不必找寻借口,快刀斩乱麻,不是殿下一向所长?”
说完,她慢慢笑开。和刚才不同,这笑里有一点倦懒,一点无谓,仿佛死在傅厌辞手中,也不算什么。
傅厌辞立刻听出,她在讽刺鹰刑之誓。
“的确要处置,”他的视线沿着乐绮眠指尖描摹到腕骨,感受到她逐渐放缓的心跳,“但尚未轮到你。”
话音方落,远处衣架倏忽翻倒,发出一声闷响。
“肃、肃王殿下饶命!”
听到动静,御卫大步入内,书吏从衣架后被拖出,跪倒在地。
乐绮眠看向傅厌辞,目光微变。谈话时没有人进帐,所以此人,一开始就在帐中!
“殿下,是枢相唆使我如此说,”书吏求饶,“圣上的计划,我一概不知!”
肃王安排他旁听谈话,指出作伪之处,他心怀侥幸,认为事实必如曹病已所料。谁知乐绮眠对答如流,还打算以死自证,让他怀疑枢相判断有误,自己给了假情报!
诱骗肃王除掉乐绮眠一事暴露,他的下场不言而喻。因此听到那句“尚未轮到你”,书吏顿时如坠冰窟。
御卫道:“诬告两国使臣,使犒师费不能如期付讫,如何处置?”
书吏说:“队长冤枉!我绝无此意!”
御卫道:“冤不冤枉殿下自有分晓,你只需老实回答,曹病已将这个推测,告知了几人?”
书吏只想出卖情报保命:“枢相知是推论,没有广而告之,料想只有我一人!”
语落,御卫不再发问,看向官员的眼神也从凶厉,转为幽深。
书吏错愕,心想枢相虽然猜测有误,但尚未造成损失,为何这样看他?然而,再次回顾方才对话,书吏顿时如遭雷击。
乐绮眠是没有承认出逃的计划,可从头到尾,也没有否认!
书吏幡然醒悟:“你竟伙同乐——”
话未说完,书吏被拖往帐外。起初还能听到咒骂,但很快,雪地重归死寂。
目睹这一切,乐绮眠再看傅厌辞时,神情有所变化。
原来刚才的审问不仅针对她,更是对书吏那番话的检验。如果中途露怯或在压力下坦白,被拖出去的,也许不止一人。
“殿下信不过他,应当也信不过我,”乐绮眠的语气变得耐人寻味,“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这样重要的消息,不可能因为一面之词妄下结论。傅厌辞不由分说除去书吏,倒像为了掩盖实情,故意为之。
大帐岑寂,傅厌辞指节轻敲,像有节奏的鼓点。
乐绮眠听到这声音,看向傅厌辞,某个模糊的想法划过脑海,立刻抬头,注意到角落的宦官与侍从。
隔墙有耳。
乐绮眠忽然兴起一般,认认真真将他端详一遍。
“殿下三番四次与国相作对,似乎只图一时之快,”她咬字含糊,低柔、缓慢地抵过齿间,“可拿不下奉京,抓不住道圣,受罚的,可不止国相。”
如果傅厌辞还记得他的身份,就不会在远征时与主帅内讧,甚至隐瞒道圣出逃的消息。常人可能认为是出于对她的保护,但乐绮眠知道,压根不是这么回事。
如果说傅厌辞有什么吸引她的地方,过去可能是肃王的身份。而现在,她一只手就能碰到傅厌辞,陌生感却汹涌而至。
让她发觉,自己似乎从未了解过他。
***
夜深人静,曹府的灯一直亮到子时。
“枢相,不好,”报信人脸色惨白,跌跌撞撞闯入大门,“书、书吏让肃王的人给杀了!”
曹病已放下茶盏,拧起了眉。
他天亮就在等消息,见书吏迟迟不回,猜到出了意外。他以为是闻仲达所为,派人前去打探,却说国相不在营中。
居然是折在肃王手里。
报信人说:“肃王让乐氏女与书吏对质,验明计划真伪,书吏扛不住压力,让肃王以传递假消息的由头杀了,金银也被扣在营中!”
为何杀书吏?
如果这桩事是闻仲达做下,曹病已还信三分。但肃王不是弑杀之人,甚至因为师从乌铎,习兵法、善文墨,被二姓子弟谑称为“儒将”。
肃王明显想隐瞒这个消息,或者根本不信道圣会出逃。
曹病已提笔写下消息,让报信人取走:“将这封信交到国相手中,现在去。”
他看不透肃王的用意,但闻仲达了解肃王,一定能猜到他的目的。若是为抢占军功,那再好不过。
报信人离去,曹病已又叫来内知,让对方备车,天亮前往世子府。
西灵郡王在世时最得道圣疼爱,每年忌日,道圣都会前往王府祭拜。
世子李麟与郡王交好,再过几日就是郡王的忌日,此时重提郡王之死,即使不能让道圣撤乐氏兄妹的职,给筹措增加阻碍,消耗乐绮眠的时间,却不算难事。
***
枢密院官员陆续下狱后,乐绮眠清点抄检的银两,果然,离足额相去甚远。
这也在意料中,置办家产、宴饮享乐,曹党花出去的银子难以追缴,大头又在曹病已囊中。离约定期限还有十日,乐绮眠打算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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