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小秋的一个夜晚,古镇胭巷街104号的外乡人沈樵和他夫人马氏、丫鬟小翠一起在睡觉前夕被阿旺的惨叫声惊醒。
沈樵是个圆面孔,很有书生气质。
在国内开战前,他和家人并不住在绍兴,是一起住在上海租界地头上的。
民国时期,上海的纸扎店铺众多,名号个别,工艺精良,生意兴旺。每年十月前几天还就要开始卖明器、靴、鞋、地府官员帽子、缎带、五彩衣服。
从前江苏省上海县有句老话,叫十月一,鬼穿衣,沈樵的祖上从宋朝开始就是开纸扎店铺的,名气足,他开的纸铺还零售一些售价为每张一角两分半的古法汉皮纸。
这种纸在东汉被蔡伦发明出来,现在也只有少数文人墨客和家里报丧办事情才会买。
他家是道观里师傅都知道的专用纸品老字号,六岁前,沈樵放学后会到父亲店铺里用学工换一块百草梨膏糖,也听伙计们说造纸在古时候最大的宗教用途就是符篆。
符,是道教用的,但要说起缘起就要提到原始宗教的巫术祭祀活动。
巫,传说是人与神灵沟通的媒介,从巫字的结构上来看,巫,上下两条横线分别代表天与地,中间为人,双人之间又有竖线,将天地相连,恰恰起到了传借信息的中间人作用。
而与之对应的傩文化,即是巫人与万物神灵进行沟通的一种形式,这种“请神”形式通过一种名为“傩”的祭祀活动在人类社会展现出来。甚至傩文化的产生,以及传说中的傩人一族和原始社会的物质文明精神文明的混沌存状态有着直接关系。
可这时候的时代已经动荡了一百多年,别说傩人,什么人都过得不好,中日大战初期,各行店铺都已停业,外边的所有店铺中只有两种行当的生意好得出奇,一种是鸦片,另一种就是他们纸扎行业。
这一切论开头得追溯回南京政府当年迁都洛阳,1937年12月13日,日军攻占了当时的中国首都南京。
马氏时年二十岁,沈樵二十九岁,夫妻俩都是江南人,依法结了婚以后就是好好过日子,但外头的战事发展还是超出普通人的控制。
因为在接下来的六个星期里,南京大屠杀发生了。
那一天,全中国的天都是鬼阴阴的,很多上海的居民甚至提前议论是不是有血味顺着黄浦江畔飘过来了。到了下午三点多,江面上能看到一轮乌云密布后的微弱太阳,他们的房东春女士是一个能把两个女儿送到南京读书的洋派女知识分子,她和她家的大妞,小妞爱穿旗袍,学戏曲,直到校方用电报机拍来了噩耗。
“我这个妈,是世上第一等的坏妈妈,我该死!我该让阎罗王杀我一千一万遍!”
“到了地官殿,我要做女鬼,将那捅穿我女儿身子的刺刀扒了那帮饿鬼道的假人皮!”
三天后,春女士从沈家店里面订了一对纸扎姑娘,后来她就疯了。
沈樵夫妇自此也看明白了,在这个时代,活得下去就行,总比没有命强,那时候的人都是看着被日本人杀死的同胞才能咬牙切齿地挺下去。
沈樵侥幸秉承了家父的优秀品质,天生精明,善于观察,他长袖善舞,能和地痞流氓保持距离又游刃有余,见大人不卑,见下人不亢,要是他真的一辈子在南京路生活下去,那么沈家将不会有机会来到今夜的绍兴古镇,日后每个人的命运也要重写了。
可惜没如果。
八月底,一个日本人宪兵队严令禁止他们上海的民居点灯火,要求百姓在夜间遮住灯光,以免被敌机发现。
沈家因未能遵守规定被巡逻队摘走了户主牌。
全家没办法就搬了回来。
乌篷船送他们到了绍兴。
时值夏末,沈樵坐在船头闻着街角旁的酱油肉味,对儿时在私塾读书的记忆变得历历在目,原先的沈家几房子孙都已经彻底凋零,他们夫妇如今能居停在这几代人留下的荒废家宅,也是名副其实的祖宗庇佑了。
九月底,他来到宣府隔壁就开始打浆造纸,马氏和小翠买菜补锅做针线活,家里也弄起了一方临水的小天地——一家新的纸店。
他们原以为保守封闭的浙江水乡会是一个很安全的余生归宿,结果是虽然避开了战争,但不知怎么的,他妻子今晚仍旧还总是喊着睡不着,非说自己怕是晚饭吃多了家里的猪油玫瑰年糕。
沈樵抱着马氏,轻拍她的背,又忽然想起来老人家们会说妇人犯腻心恐怕是有喜,他就笑了。
其实这个男人早就想有个孩子继承家业了。
可当初防空警报炮弹砸穿屋顶的动静有多恐怖,没多久从宣家那个席面传来的一阵阵人肉做馅味就有不遑多让。
“哎!吵死了!臭死了……外头这什么味?是不是又有绍兴乡下人在河沟倒马桶!”
推开后窗,沈樵一直知道自己的鼻子好,所以他最憎恨镇子上的婆娘们往河里倒夜香,但是他很快发现空气中仿佛有什么比屎更臭的,闻着像过年刳猪,满地血腥的那种味道!而且刚才的凄厉叫声也很像是人!
沈樵暗想这不对。
这隔壁街的宣家虽然和他们没有交集,沈家三口住在那里,一天到晚,也知道镇子今晚在搞驱魔法事。那时同住一条街的各家各户隔开不远,沈家三口人初来乍到,就连夜里都不敢亮灯的园子离开是非之地不过几十步远,他们该不该出去管管外边?
怕马氏和小翠这种妇道人家感到害怕,沈樵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亲自点灯笼去了家中的“灶司”菩萨和大厅内的“天地君亲师”牌位以及祖宗堂。
都说穷家富路,他把祠堂这里也修的不错,光是灵牌就有五级,等他走到神龛旁边点了一根香火,插在上有浙江的糕团肉粽子,还有上海流行的白脱奶油西饼蛋糕的供品堆上,他的脊椎微微地拱了一下。
“列祖列宗……”
长布衫男子深吸一口气,带着对宣府今夜怪状的探究欲,他向父母先祖叩头。
叩到最后一次,宗祠内只听男子喊出来一个词:“阿官,请您……再出来一次吧。”
阿官。
乃民国佣人对主家的称呼,沈樵家是个封建传统大家族,他父母在世时曾经在历书上给他认了一个坟亲。
他以前也好奇过阿官的名讳和长相,但因为从小熟知“阿官”的忌讳很多,人类也就从不敢抬头。
既然如此,只能干等着,顺便祈祷家宅平安,早得贵子了。
问卜的时间慢慢动了起来……
等了很久。
渐渐的,沈樵能感觉到心里很闷,头脑发热,喉头如破窗子一样喘不过气,他还嗅到了一丝丝腐肉味……
下一秒天外来了一个飞仙,宗祠顶部一只巨灵之掌撞的门框发出哐了啷当声,然后,阿官就爬出来开始对人类说话了:【“……嗬……嗬嗬……”】
这下子,沈樵蹲在蒲团上的身姿一动也不敢动了,他感觉到一股香火味完全对着面颊扑过来,他的体内也多了一种精神亢奋的喜悦,随后这个民国男子就被一根大棒通入他的口腔。
“呃——阿!”
说一句实话,沈樵叫的很奇怪,此刻若是马氏和小翠误闯进来恐怕会误会沈樵背地里的私德有亏。可是事实并不是如此。
当黑暗中有一根触手去扶着眼镜男子的肩膀,抓住他的两腿,嘴里哭着的沈樵只能毫无反抗能力被阿官抓起来倒挂金钩。
接着那两根黏糊糊的条状物体打开了人类的头。
在近代中西医记载中,开颅都是要九死一生,沈樵被外来力量占据脑部思维,也像是要被巨大无比的生物当场撕裂,他扭动身体,满面潮红,不知是痛苦还是舒服,只会哭着呜呜。
可这种在冥司认亲的办法让他必须无条件供奉这个无名氏菩萨,主要用处是辟邪,叫魂……还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之的巫傩交感仪式……因此一直到今夜之前,沈家都没有惹过游鬼落神。
现实中,他还在被香炉蜡烛、宗祠灵牌、还有阿官的香火气息包围……一个盘踞在梁柱的巨灵驱散着整个沈家的瘟疫鬼,那些链接人类脊髓的神手比起沈家喝汤的海碗都大上一圈。
半晌,那几根奉旨取鬼的手终于离开了脑颅,昏迷不醒的沈樵才有了意识,并且这个“请神”仪式也让高堂上的上古大神对人类露出了一点点真面容。
嗯……该怎么说呢……
阿官的样子……好像一个庙里的雕塑神祇复活了,“祂”身高超过一丈,头部宽约三尺,胡须长三尺五寸,胡须是火红色的,面部是蓝色的,“祂”头上戴着束发的金冠,身穿红色的战袍,脚上穿着黑色的皮靴,左手拿着玉印,右手拿着方天画戟,透过黄金制成的面具,飘在空中的“祂”很明显有四个眼睛,每个洞穿人性的血红瞳孔里面又有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眼睛。人类一旦注视过去,这几万个眼睛还会一起眨来眨去。
背着马氏拜祭过“祂”无数次的沈樵一点也不怕。
相反他一直有点崇拜至高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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