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村里，兽医过来看过多吉的情况，程蒲也找到医药箱，处理锁骨处的抓伤。
由于没有及时止血，衬衣粘在了伤口上。分开的时候牵扯到了伤口，好不容易凝固的血又渗了出来。
桑西看着都觉得疼，在一旁龇牙咧嘴。程蒲看着好笑，乜斜了她一眼：“干什么呢？”
「替你难受啊！」她满脸心疼，声音都小了不少，「要不是为了帮我，你也不会……哎呦！」
话还没说完，前额便被程蒲弹了一下。她捂着脑袋，不说话了。
“能凭这点小伤换你平安，”
“我甘之如饴。”
程蒲眼底的笑意不减，一句话温柔又缱绻，一如情人的枕边轻语。
桑西被呛到，接连咳嗽了好几声，脸颊骤然憋红。
他怎么总是这么会说……
伤口的面积不小，清理的时候需要脱掉半边衣服。
程蒲倒不是怕被看到什么，只是担心一会儿清创消毒的时候画面狰狞，再吓到她，指尖搭在扣子上，迟迟没有解开。
见桑西没有回避的意思，他微微挑眉：“还不走？对我就那么感兴趣？”
「？」她还沉浸在刚才的情话里，被程蒲一提醒才反应过来。
这下可好，她的脸上虽然没有受伤，却也红得好像要滴血。
她甚至要怀疑，他是故意说这些话逗弄她的。
桑西咬了咬牙，当即站了起来：「当然不是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她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嘴里还念叨着：「再说了，我都是你的女朋友了……看看怎么啦？」
一句话被她说得硬气十足，然而关门以后匆忙跑开的脚步声，却出卖了她有多心虚。
程蒲轻哂一声，这才解开扣子，打开碘伏的瓶盖。
-
房间暂时回不去，桑西踢开脚边的石子，在院子里等待着。
安古向一同上山找人的邻里街坊礼貌地道过谢，笑着把人送走。
很快，院子里只剩下一家三口。
「阿佳，程顾问听说你顶着暴风雪上了山，说什么也要去找你。」
次仁靠了过来，从兜里摸出程蒲的银行卡，还给桑西。
「他甚至做好了……回不来的打算。」
桑西咬着唇，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
她上山的时候暴风雪还没来，程蒲则是顶着风雪一路走上来的。那样恶劣的环境里，可能遇到的情况太多了。
失温、迷路、体力耗尽……意外和她，根本不知道会先碰见哪一个。
即便如此，他还是毅然决然地做出了选择。
她还是低估了他对这段感情有多认真。
生命都能抛诸脑后，作为身外之物的那些资产，他又怎么会留恋？
一想到此，桑西便觉得有些酸涩，好像咬了一口半生的柠檬。
次仁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提问道：「阿佳……你真的不想和程顾问去泽城吗？」
「那样不仅可以完成你去高原外面的梦想，还可以在他不舍弃已有资源的情况下，和他在一起……一举多得呀。」
桑西陷入沉默。
她又想起程蒲的那句话。
“每一朵花都有盛开的机会。”
“只需要找到适合扎根的土壤。”
但她还是有些犹豫：「可是……如果我走了，阿爸怎么办？家里的牦牛群怎么办？」
次仁挺起胸膛：「那不是还有我和多吉嘛！」
「阿佳，我想过了，我会照顾阿爸，也会承担起村长的责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必觉得有负担。就算你不离开，我也会这么选。」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声，引得桑西不由自主地看向他。
记忆中那略显稚嫩的眉眼已经长开，显出几分英挺。
不知不觉间，少年竟已这么高了，肩膀比她宽阔不少，初具领导者的风范。
说话的功夫，安古也走了过来。
「不去休息一下吗？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还好，就是有点感冒。」桑西吸了吸鼻子。
「那就好。」安古顿了顿，又问：「我听见你刚才说，想和他一起去泽城生活，是吗？」
他转换话题的方式并不高明，甚至有点生硬，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有这个想法。」她低声说。
「噢……」安古双手拢在身前，不自在地踮了踮脚。
对于情感上的事，无论是曾经拥有过的爱情，还是亲情，他总是不善言辞。
可是有些话已经迟到了太久，现在不说，等到她真的做出选择，他大概率会后悔。
安古轻咳一声，「桑西，我只希望，不要因为我影响你做决定。」
「我的身体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医生不是也说了吗？只要好好修养，不会有什么问题。」
桑西闷闷地应了声。
安古看她一眼，肩膀一耸，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仿佛卸掉了什么重担。
「我一开始，的确不想让你离开高原，离开我的身边。但是后来想想，其实是我错了。」
桑西微惊，抬起眼睛，却见安古视线放远，看向远方的天际。
「你阿爸这一辈子没什么追求，年轻时为了讨家里喜欢，包揽一切家务。后来成为村长，更是哪有需要去哪里。仔细想想，其实都是为了别人而活。」
「而你和阿爸不一样，应当为自己活一次。」
他收回视线，落在桑西身上。
宽厚而粗粝的手掌同时落下，在她的肩膀上捏了捏，带着一股鼓励的力量。
「现在村里也有网络了，通讯很方便。什么时候想家了，随时可以打视频电话回来。」
「桑西，和程顾问一起走吧，去泽城看一看。」
-
离开的日子定在三天后。
两人计划开车前往县城，再搭动车到最近的省会，转飞机到泽城。
行李已经收拾好了，桑西的东西不多，行李箱里的一大半，都是安古准备的牦牛肉干、青稞饼、奶酪、酥油茶粉之类的吃的。
桑西哭笑不得：「我们又不是进无人区，一路都是城市，还能饿着不成？」
安古不赞成地瞥她一眼：「那怎么能一样？万一你吃不习惯怎么办？」
桑西拗不过他，只好看着自己的箱子被塞满。
出发之前，桑西和次仁一起到后院看望多吉。
自从雪山回来，桑西便买了许多优质牧草和补充营养的小零食，生生把多吉喂胖了一小圈。
牦牛的生命力还是顽强，短短几天功夫，它身上被雪豹抓咬的伤口便结痂了，毛发之下生出嫩粉色的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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