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角弯起弧度，轻轻颔首，认认真真地答应了。
桑西撑好帐篷支架，打入地钉，又把篷布铺平，使门帘自然垂落。
一个人的时候，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
多吉站在一旁，时不时喷出一口鼻息。
远处的山坡上，偶尔掠过一两道棕色的身影，是岩羊在石头之间辗转跳跃，找寻着可口的食物。
这样的环境，很容易让人感到平静，放松紧绷的情绪，也给压抑的情绪一个安全的释放窗口。
她想了很多，关于自己、关于程蒲。
先前是她起了执念——希望自己稍微一动心思，就能得到正面的回应。
期待过高，落空时便让人格外难以接受。
可是程蒲为什么必须要回应她呢？
她从一开始想做的，也只是把自己的这份喜欢单方面表达出来。
仅此而已。
她没忘记自己站在山坡上，看着一望无边的积雪，那种茫然无措的感觉。
在挖开了一个又一个雪洞，却每见到他半片衣角的时候，她一度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
好在多吉的嗅觉足够敏锐，在靠近的时候，准确锁定了程蒲的位置。
过去不可更改，未来无法把控。她所能做的，也只有珍惜眼前、珍惜当下而已。
不管他什么时候离开——几个月也好，几天也好——只要他还在昂鲁，他便还是顾问，她便还是他的向导。
至于旁的心思，既然他不接受，那她收敛起来便是，没什么大不了。
想通了这一层，胸膛里那股阻塞感忽然疏通许多。
她来了兴致，拿出那只鹰骨石笛，在衣袍上擦了擦。
无需乐谱，仅凭记忆中的音律依次按下孔位，乐声轻灵流淌。
程蒲回到营地，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乌云散去，天空如水洗一般。她昂首而立，轻风吹动她的衣摆，成为洁净纯白的雪山之下一抹流动的亮色。
只此一眼，他便敏锐地察觉到，营地的气氛和他离开时不一样了。
听见他的脚步，桑西转过头，黑曜石般的眼眸好像野兔一样，蕴满灵气。
空气中拖出一道长音，她收起石笛，从突起的石头上跳了下来。
程蒲吊在胸前的右手什么也没有拿，左手背在身后，看不见情况。
「怎么样？还顺利吗？」
桑西探究地偏了偏脑袋，奈何他藏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瞧不出来。
“嗯。”程蒲应了一声，缓缓地抬起手。
是一片粉色的花瓣，像是从某朵花上掉落下来的。
桑西小心地用指尖捏起，仔仔细细地观察一遍。
「这是……格桑花？你在哪儿找到的？」
“跟我来。”程蒲的左手仍然悬在半空，掌心向上，做出邀请的姿势。
桑西短暂地犹豫一下，还是搭了上去。
他的手指微微收紧，回握住她的手。
而后，带着她走上一片小雪坡。
桑西的脚步一开始有些凌乱，程蒲注意到，稍微放慢步速。
彼此适应之下，两人迈步的节奏很快趋于一致，甚至连每一步的长短都相差无几。
桑西惊诧地看向两人交握的手，迟迟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他从没像现在这样……在没有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主动牵过她的手。
是愧疚作祟，还是想用这种方式予以补偿？
桑西越想越觉得是后一种可能。
她用拇指一推，整只手从程蒲的掌心里滑出来。
程蒲当即停下，询问地看向她。
他握过的地方撩起了一片火，散发着温暖的热度。桑西留恋地搓了搓，面上却十分坚定：
「之前的事情我已经不介意了。」
「如果你是因为过意不去才这样做……」她顿了顿，才继续道：「没必要为难自己。」
程蒲安静地听完了她的话。
而后，再一次伸出了手。
「你……」
桑西惊得说不出话，视线在他的脸上和掌心来回游移。
“我没有勉强自己。”他浅浅弯唇，解释格外耐心。
“此时此刻，我的行动，代表的就是我的想法。”
“我知道这份回应来得有些迟，如果你不愿意接受……”
好像一只烟花在夜空炸开，“砰”的一声，让人心跳骤然加快。
她生怕自己错过什么，迅速把手放了回去，紧紧攥住了他的指节。
动作做出以后，她又怕自己显得太过急切，轻咳一声道：
「接受归接受，不过就像你之前说的……」
「之前是我把「喜欢」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
「我也在好好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
她像犯了错的孩童，悄悄地别开脸，目光躲闪。程蒲微微一怔，更加用力地捏紧了桑西的手。
“你已经勇敢过一次。”
“接下来，该换我走向你。”
他牵着她爬上山坡，站在顶上向下望。
面前是一片开阔的山间谷地。
积雪自山顶向下不断削薄，渐渐过渡到绿意葱茏的高山草甸。
望不到边的格桑花海好像地毯似的，沿着草地铺向远方。
纯白、深粉、浅粉色的花朵交相辉映，由于距离太远，看不清具体形状，只能看见无数的像素点汇聚在一起，组成一幅巨型彩绘图案。
画面壮阔，而又饱含生机。即便桑西从小在高原长大，见惯了类似的风景，也不免发出一声赞叹。
再往远看，更加平坦的地方，零星分布着几幢房屋。那便是昂鲁村了。
桑西静静站立，享受着眼前风景带来的愉悦感。
「之前想看格桑花，我都是去朗玛措湖那边。」
「没想到离家这么近的地方，居然也有格桑花海。」
“我听说，格桑花在藏族文化中有着很好的寓意。”
程蒲与她并肩，注意力却不在花，而是长久地停留在她的脸上。
桑西像是没有察觉，顺着话接下去：「嗯，在藏语里，格桑就是幸福的意思，所以格桑花也叫做幸福花。」
程蒲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又问出下一个问题。
“你觉得，幸福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就比较大了。
桑西挠了挠头，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解释。
下一秒，她灵光一闪，有了答案：「或许……就像现在这样？」
松弛、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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