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包裹全身,程蒲感觉自己犹如被寒流裹挟的一尾鱼,坠入迷途,无法挣脱。
雪浪将他抛起又压下,周围的物体都在飞速后退。
经过一块倾斜凸起的岩石,程蒲眼疾手快,牢牢扒住了岩石的边缘,无声对抗急流而下的雪。
一团坚硬的雪块从头顶袭来,砸向他的前额。他猛一偏身,右手小臂吃下了重重一击。
痛感沿着骨骼迅速传导,他闷哼一声,迫不得已松开手上力道,整个人被迅速推了出去。
一阵混沌的眩晕后,身体终于稳定下来。
背部传来强烈的压迫感,阴冷穿透衣服渗入皮肤。眨一眨眼,就会有雪粒落在脸上。
他被埋在了雪层里。
即便形势危急,程蒲依旧保持着冷静。
温热的呼吸融化了面前的一小片雪,他小心挪动身体,将空隙拓展得更大一些。
这一动,头顶松散的积雪马上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他运气真的很好。
虽然他被迫松开了石头,却没被推开多远。
斜向上的石面承受住了雪层的压力,在下方形成了一小片空的腔室,给他提供了可供喘息的空间。
四周光线微弱,无法区分方向。他想到什么,动作艰难地从背包侧兜里摸出保温杯,放掉了里面的水。
水往下流,相反就是上方。
他正仰面朝上地躺在雪洞里。
如果雪层不厚,他或许可以自己挖掘出去。
右手手臂持续作痛,无法用力,程蒲只好用左手一点点拔开积雪。
雪层并不结实,每一次动作都会带动周围的雪粒掉落。
尝试挖掘一会儿,呼吸由于活动而变得更加急促,可供活动的空间却没有比之前扩大多少。
雪洞依旧密不透风,看不见半点儿光亮。
照这样下去,氧气很有可能会在他成功自救之前先被耗尽。
他必须换一个方法。
先前的挖掘露出了那块石头,他偏过头,看向没有水的保温杯。
金属杯身敲在石头上,发出清脆震耳的声响,甚至带着浅浅的回音。
如果有人路过附近,肯定能注意到。
每隔几十秒,他便敲击一次。在敲击的间隔里,他屏息凝神,仔细聆听周围的动静。
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非常模糊,分不清是人还是动物。
眼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他的动作更加用力,加快了敲击的频率。
那道脚步明显一顿,似乎是在寻找声音来源。
是桑西来找他了吗?
心中升起一丝期待,然而下一秒,那期待便落了空。
脚步声的主人好像受到惊吓,朝着相反的方向迅速跑开,没过多久便听不见了。
那不是桑西。
或许只是一只路过的岩羊。
程蒲睫毛轻颤。
即使他有意识地活动身体,长时间处在低温环境,仍然令他四肢僵硬,甚至开始发麻。
敲击声不似最初那般有力,轻飘飘地落不到实处。视线模糊,思维也变得迟缓——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缺氧。
他闭上眼,感受着呼吸之间,肌肉的牵扯感。
无法确定详细时间,他只能凭借直觉粗略计算,自己大约已经在雪层里埋了半个小时。
坚如屏障的冷静终于裂开一道缝隙。
如果他注定挺不过去,埋于雪层,或许才是最好的归宿。
他不想让自己吓到她。
……又或许,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找过来。
如果真是这样,他应该感到释怀。
为什么不呢?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他的到来不会产生任何影响,她依然过着自己的生活,一切都回到正轨。
她无需再牵挂项目,闲暇时可以牵着多吉在草甸上散步,掬一捧朗玛措的清澈湖水。
她的身边会有更多的追求者,其中或许就有她中意的对象。“程蒲”很快就会从她的生命中抹去,好像她从未喜欢过他一样。
眼前每闪过一个画面,他的心情便沉重几分。
程蒲烦闷地别开脸,皱起的眉峰之下,是紧闭的双眼。
意识游离,他甚至没注意有新的脚步靠近。
上方的雪层摇摇欲坠,先是几粒雪落在脸上,随即“哗啦”一声豁开了一个洞,漏进了一片光。
程蒲不适的眯起眼,下一秒,洞口又被什么东西填满。一个湿漉漉的、圆滑的东西落在了他的脸颊。
「多吉!」熟悉的声线莫名让人安心。
她终究还是找过来了。
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将他缠绕,好像蜂蜜水里浸久了的橘子皮,前调甘甜,尾调又泛起苦涩。
多吉听见招呼,口鼻从洞里撤了出来,取而代之的是桑西的小脸。
小铁铲在她手中翻转,很快便把洞口破大。
「你能动吗?」
她气喘吁吁地跪坐在地上,衣袍发梢沾满了雪。
程蒲用左手支撑着坐起来。
平日里简简单单就能完成的事,被他拆解成好几个小动作。每完成一步,就要休息一会儿,为下个动作积蓄力气。
他想扶着雪洞的边缘爬出来,然而雪一直往洞里塌,根本借不上力。
程蒲别无他法,只得把手伸向桑西:“可以拉我一下吗?”
桑西咬着唇,眼底闪过一抹挣扎。
「你明明说过,不需要我帮忙的。」
话虽如此,但她还是握住程蒲的手,直接把他拉到坡道旁边的安全位置。
她的手很凉,掌心蒙着一层滑溜溜的水,和握住一块冰没有任何区别。
程蒲心头一紧,勉强站稳以后,立即把她的手拉到面前仔细查看。
从手腕到指节全都冻得红肿,指尖被融化的雪水泡久了,泛起白色的褶。
再看周围,两串脚印从坡道上方看不见的位置一路延续过来,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个又深又大的雪坑。
她就是这样一路挖掘,一路找过来的,即使双手冻伤也毫不在乎。
雪崩之后雪层结构不稳定,很可能发生二次雪崩。
可她为了能尽快找到他,完全把自己的安全置之度外,在坡道上足足搜寻了半个小时。
他的目光太凝重,桑西不自在地缩回手,在外袍上抹了抹。
「看我干嘛?要不是多吉听见你的求救信号,一定要拉我过来……」
多吉莫名其妙被甩了一口大锅,又苦于无法反驳,懒散地掀掀眼皮。
……她才不愿意来找他呢。
后半句话桑西没能说完,直接被他拉进怀里。
他的手环过她的背,轻轻一压,加深了这个拥抱。
衣袍上的雪粒重叠、融化,渗入布料里,化作一片片深色水渍。
说不清是谁置谁于沉沦,又是谁救谁出绝境。
桑西唇角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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