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寒风吹到北漠的时候比想象中来的要早。
吴忧哆哆嗦嗦的裹着厚毛大氅。盘腿儿坐在软垫上,几乎要把自己裹成一个球。把她压成了一团。手心里捂着裹了一层厚棉花布的手炉。饶是这样只有自己知道,脚心还是一片冰凉。
北方的冬天来的早。正是秋末冬初的时候。不管是边关的军队,还是开阳城中的官衙并没有开始烧炭盆。就是手里搂着这个手炉。还是荀大人从后院库房里翻出来的。
简宁连夜给她做了棉花套子套在上面。蓝黑色的十分的不显眼。很符合吴忧的要求。
今天的信都到了。吴忧伸出手去接,没料到刚一接触到托盘便嗖的一声收回了手。
“这么凉。”
红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把脚下的碳盆又往她身边推了推了:“不是,我就想问问之前你在京城每年冬天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京城的冬天可没有这里冷。”吴忧在厚厚的毛绒大氅之中打了个机灵。
她吸了吸鼻子解释道:“你看,皇宫中有暖房。麒麟卫里有整个屋子都烧了地龙的,对吧?我那院子到不了那档次。就一个暖炕。”
“你可别告诉我你一个冬天都不下炕。”
红鹭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也没有那么夸张,”吴忧理直气壮:“天好的时候还是要出来晒晒太阳的。我又不常闷在屋里。”
“那不还是一个冬天都窝在炕床上。”
“天太冷了么……”
吴忧幽幽的叹了口气,搓了搓手。暖暖的手心温热。稳稳的握了笔开始誊抄起信件来。
从鬼域回来,城中的气氛并不一般。与北漠已经交兵数次。好在防守得当,对方也没有占了太大的便宜。
只是屡屡小股作战,防不胜防。上一次集结兵力被击退段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大股军队聚集。大魏的大军在开阳城六十里外驻扎。
陛下也派了麒麟卫参战。像吴忧这样的文书,那还算稳当。这些天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各种密信往来都要整理。红鹭这样的武将更是需要两头跑。开阳城外军队层层驻扎。每日的军需供给便是一个大数字。
所有人都知道陛下是卯足了劲想要给北漠一个深刻的教训,此战一出。若没有震慑北漠二三十年的程度。,绝不会罢休。
就是这样如火如荼的氛围中。白日里府衙几乎都见不到什么人。
处于在暴风眼中心的开阳城,却是意外的宁静。
“上次让你画的那些人像都好了吗?”
“都好了,在前面第三个格子里,”吴忧没空理他,只让他自己去取。
红鹭打开了看了看。显然十分满意,这上面都是北漠各部落头领或带兵将领的画像。
“我这就将这些交给军中的文书处理。”
吴忧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憋出两泡泪来。“你也别这么费事儿了。要我说还是请荀大人出面。这开阳城中的画市那么多,还有开阳城中的书院,那么多学子用来临摹这些足够了。何必要麻烦军中的文书。”
“也是。”红鹭点了点头:“不过话说回来。这几天不见,你这脑子比平时可好用多了。”
吴忧对他这样的言辞敬谢不敏:“我本来就聪明,哎,对了,公子呢,公子为何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还在和各部将领议事儿,”红鹭看了看天色。黑云压顶,天色渐暗。
“还是把烛火都亮起来吧,不然对眼睛不好。看样子是快下雪了。”
“你自己一个人先在这儿呆着吧。我还要去民中一趟。尽量把事情打理的爽利一些。再这么下去,我估计用不了几天公子就要去前方战地了。”
什么?
红鹭来得急,走得更急。
开阳城府衙的大门一向是开着的。在吴忧的身旁,一架灯烛燃起。吴忧聚精会神的。誊抄着信件。灰暗的天空中已经飘起了细碎的绒毛似的雪花。纷扰的雪花中有一人缓缓走来。
“天这么冷,为什么不到早些去弄这些东西?”
大皇子低头看着吴忧抄写的工整的蝇头小楷。果然字比之前好了许多。
果然这一入职,笔风也渐渐定了下来。比之前沉稳了许多。
“快请坐。”吴忧亲密的拍了拍身边的软垫。
“那是也冷啊。倒还不如这样。还能看看雪景不是。”
“你也是倔强。桑榆不是已经着手安排人要送你回京了吗?如今两国已然开战,开阳城也不算安全。又兼着此地气候恶劣,你这身板怕是受不住。”
大皇子看着吴忧裹着像一团粽子。
“京城虽然拘束了些。到底要比开阳城好上许多!再者说,依着战况怕是马上便要进驻军营。你大约也是知道的军中不比外面。条件要更艰苦些。”
“别光说我呀,”吴忧笑吟吟地起身给大皇子倒了杯茶。
“大殿下为什么不回京呢?”
大皇子神色一愣,随即慢慢道:“回不回去也没有什么关系,京城倒也不缺我这一个人。左右无事,在城中逛逛也好。倘若真的有一天,北漠兵临城下。那就是该起战甲上战场的时候了。”
大皇子微笑着抿了口茶。
吴忧一时默然。
皇帝并没有明旨下发,让大皇子参与到军政之中。皇族的身份反而成了禁锢。所以整座官曙之中,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大人们每日忙得如火如荼和各部将领商议军政。嘴上起了一连串的燎泡,到现在还不见下去。
大皇子反倒成了那个最悠闲的人。吴忧心中清楚,若无皇帝明令发大皇子,断然不会沾染战事半分。
“殿下久不回京,陛下不会怪罪吗?”
“没关系,最多也就是半年禁闭罢了。”大皇子笑着说。
如果没有人在暗中添油加醋。他回不回对于陛下来说也没有半分影响。虽然没有关心,可是亦没有责罚。
两厢无事也挺好。
“其实我总觉得要去巨石林一趟。你先前可能也在苏勒那里听过。我的母亲是当年进贡到大魏的北漠女奴。至于是不是雪鹤一族,我并不确定,所以才想要去探查一番。”
大皇子望着漫天泼洒的谢谢雪花。和煦之中却带有一丝迷茫。
“那可去不了。”吴忧身下的软垫也不坐了。连忙起身裹着厚斗篷跑到大皇子身侧就地儿一坐。拉了拉他的袖子。大皇子手腕上的赤金红宝手链印在墨色的衣袖间隔,十分相称。
“城里天天都有战报的。现在这情况。咱们这儿是大军集结,北漠那儿何尝不是那样?倘若当真,是我军碾压,大殿下这一去还算安全。可是雪鹤一族久不见人世,如今也只是传说罢了。巨石林身处北漠腹地。即便是有地图在手,可是那些毒虫野兽之类。也是防不胜防啊。”
“还有更危险的!倘若真的被北漠人擒了去当了质子,那——”
大殿下是何等的玲珑心思。看出了吴忧未尽的话语,当即便揉了揉她的头发。
“放心吧,我自然不会贸然行动的。不过你家公子,你还是劝这些吧。”
“什么?”
“他最近脸色很差。如今军中议事每每到半夜才罢休。以我看来,最该回京修养的不是你,倒是你家公子。”
“他又咳血了?”吴忧神色紧张。
“没有。只是战事劳心费神。我怕他吃不消。”
这场雪本以为是浅尝辄止。却没想到纷纷扬扬下个不停。天空中飘着米粒大小的细碎雪花。远远看着城墙上向粉了一层白烟一样。地上却没有多少积雪。
吴忧裹着厚毛大氅,慢慢登上城门。她最近的习惯就是这样。站在城中远望,总能看见开阳城外广袤的大地。百里外便有驻军的营帐。不过以她的目力是看不到的。
守城的士兵都已经认识她。远远的打了个招呼,便不去管她了。
今日并没有落日,因为天空始终都暗沉沉的,灰蒙蒙的天空上。飘洒着细碎的雪粒子。
城楼上的风比在平地之上多了几分脾气。很快便吹的脸上没了热气。
吴忧伸出手指慢慢浮上灰青色的砖瓦城墙。指尖所处的那一片薄薄的雪。很快便融化了。
不由得想起自己少年时你做过的梦。
每年的冬天都是忐忑的。
所以每当春天到来,街坊巷子的阿婆们在感叹,又熬过了一东西,她是发自内心地看这一句话。梦境没有应验。她当真是熬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冬日。
“怎么自己跑来这里?这会儿又不觉得冷了。”
“公子!”吴忧没有回头便惊喜道。
桑榆见她后毛披风和额前碎发夹杂的雪花,便知她已在这里站了许久。
“以后不要自己一个人跑来这里了。你若是想看大军演练,回头让红鹭带你去军帐便是。”
“我才没有想看呢。”吴忧深吸了一口气。吸入胸腔的是沁人的凉意。
“上了战场,一刀一枪都是血肉。所以我才敬佩那些人。”吴忧举起手指:“上次剪指甲的时候走了神。没想剪下一块肉来。我疼的半天都直不了身。”
“我听说过,战场上刀枪无眼。肠子流了满地还能挥得动刀的,比比皆是。我自认是没有那份能力的。所以钦佩得很。可也从来没有觉得军演和将士们的拼杀是儿戏。”
“我明白,”桑榆目光柔和。
“你并没有把这当成一场事不关己的热闹看。”
吴忧突然问:“公子,薛神医什么时候到?”
“应该快了吧,”如今不仅仅是通往北漠。从这京城要想前往边境,也是层层关卡。所以一路行来手续繁复并不容易。桑榆仔细打量着她有些担忧道:“又不舒服了?抱歉,最近我夜间回来的晚。想来你睡得并不安稳。”
不知道为什么,吴忧没有反驳:“公子还是快些让神医一来吧。我就指着薛神医当我的主心骨了。”
桑榆示意吴忧抬起手腕替她把脉
“寒气凝滞。如今天气又这么冷。确实是件麻烦事。”桑榆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要不你天天跟着红鹭去跑个五十圈……”
“你还不如把我捆了绑在吊杆上去当北漠人的诱饵呢,我才不干。”
“我就这么说说而已,红鹭最近忙,怕是没空带你,”桑榆笑着道,正说着,突然面色一变,手握拳状,咳了几声。许久都没有说话。他面色虽未变,可是从起伏的胸腔来看,想必也是在压抑着不适。
吴忧搓了搓胳膊。不用分说拉住桑榆的手。
“这里太冷了,冻死人了,我们快走。”
桑榆有些好笑,可是却顺从着她。两个人下了城门,沿着外边的街道慢慢向关押走去。
想说的话在舌边绕了几圈。吴忧终究忍不住问:“公子,这场仗要打到什么时候?”
“说不准。你之前也见过苏勒那些人。其实坦白来讲也就是如今北漠各部四分五裂即便是如此,左右韩王的军队也不可小觑。那些大多都是膘肥马壮的精兵良将。做起战来都是不要命的打法。早些年陛下亲征北漠的时候,没少吃这些骑兵的暗亏。”
“这场仗来的太急太快了。”吴忧叹息着说。
桑榆好笑的看着她:“你觉得太急太快,可能于别人而言是蓄谋已久。虽然是战事,可是开阳城内的街道仍旧是熙熙攘攘。行色匆匆,归家的人群。赶着大宗货物的马车,还有沿街此起彼伏的叫卖……”
桑榆偏过头轻声道:“若是拖到严冬,将士们会很难熬。若是到了那个时候,战事仍旧胶着。等到来年开春。便是战况最激烈的时候了。不过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做不得准。”
“也就是说这场战火不会轻易平息。”吴忧看着面前走过来的高大男人,脖子上骑着他的小女儿,手上捂着的风车哗哗作响。
何必呢?战乱一起遭殃的总是百姓。
“不是说咱们朝廷早有准备吗?速战速决岂不更好?”
这样的话百姓。也可以专心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了。
“天下大事,原本就是如此,”桑榆平静道:“承平了几十年。如今也是大乱该起的时候了。”
从北漠求和,边境安静了这么多年,到如今借着和亲公主杀死国主,向大魏发难,占尽了便宜。其实根本没有人在乎那个小汗王是怎么死的?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这个时候,北漠的几个王都是各自为政。乌日木在的时候还可以勉强压制。如今右王夺了王帐,是个好大喜功,刚愎自用之人。不过他的帐下精锐频出。即便没有这场仗,也是一个隐患。
这一仗要搭下去多少人的身家性命葬送,多少人,本该还有很长的生命。
“这场亲不该和。”吴忧摇着头叹息。
“顺势而为罢了。本来陛下不欲大动干戈,他也不是能够为朝臣所操控的人。陛下原本想徐徐图之,可是有人太急躁了。乱政之党隐藏的太深,朝廷也该借机清算一番。”
桑榆叫住了卖烤薯的小贩。眼见着他拿油纸包了两个个头极大的烤薯来。那小贩接了桑榆给的钱神色由惊讶转为喜之不尽的样子。连叫卖声都比原先响亮了几分。
热烫的烤薯被塞入怀中。
“不是冷吗?拿来暖手吧。不过等到回去再吃吧。外面的冷风正刮着,再把冷风吃进肚子里去,你又要肚子疼。”
热烫的烤薯沉甸甸的被吴忧搂在肚子上。她忍不住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人来。
“公子刚才说的那话像是哄小孩的。”
桑榆毫无负担:“本来就是用来哄小孩的。”
“那你肯定没有见过像我这般精彩绝艳的小孩。”吴忧毫无心理负担的着重养了后面这两个字。
这脸皮跟着公子学的,倒是一日比一日后。
其实即便是公子不说,她心中也知晓。她跟这麒麟卫大半年来东奔西走。先是平叛陇地,那里官场几乎是大换血。江南舞弊牵动了多少文人士子之心这,中间又涉及了多少利益权衡和冲突。
她只是众多环节当中,微不足道的一条小鱼罢了。看不清整个态势。那是那些纵横朝廷的大人物们要做的事情。
她能做的,不过是默默看着罢了。
“我听红鹭说,过几日公子便要去驻军大营?”
“他居然连这个都告诉你了?”桑榆有些惊讶的:“看来你们的交情果真不错。”
“居然是真的?我还一直以为他诓我来着!”
桑榆笑了笑:“我跟谢大人说过了。后日有一批军械要进来。沿途都有官兵把守护送。很是安全,你跟着回去吧。这里的天气不适合你。”
吴忧急了不顾,在大街上当即扯了桑榆的袖子:“我不走。回去京城做什么?还不如在这里。只要给我个睡的地方就成,我多带些棉被就是了。”
她扬着头道:“于私,大家对我照顾有加我本就该回馈才是,断然没有兄弟们上前都卖命。我回京躲安逸的道理。于公,我也是麒麟卫的一员,又怎么好厚着脸皮白拿俸禄,自然是要跟随在公子身边!”
“你当真是……”桑榆又好气又好笑。吴忧眼睛圆圆鼓鼓。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脸色苍白,两颊却是两团红晕。像是擦了不合时宜的胭脂。鼻尖被冻的通红。唇色却有些苍白。
看来的确要让薛神医早些来,她的状况的确不算好。
“我还等着随公子立下不世之功,回头也得个陛下赏赐个什么爵位,这样一代一代的传下去,子子孙孙无穷尽呀……”
桑榆简直要为她的大言不惭给气笑了。
“你还想着子子孙孙?”
“公子,”吴忧毫不犹豫的打断了他的话,一脸严肃。
“公子,你的格局要放大一些。不管到什么时候,建功立业才是最根本的,做什么都没有这个重要。这有后没后的另说。增长见识眼界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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