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秋最终把归元簿给了钟灵。
并如此嘱咐:“这册子要是再蹦字儿,你拿我的归元笔抹掉就好。不过只能用来拖延时间,半年或者六七个月封顶,归元笔就管不了这一页了。”
“你要是真的能让他欠你点什么,大可以试一试。”
一向卑微有礼殷勤办事的卿秋这次也不再委婉:“如果这一次可以成功,长尊还是至少从此离开他吧。互相牵扯下去,只会越来越难办,你又如何能保证冷眼旁观他遇到麻烦?更何况,你们本就不同路。”
钟灵带着册子和笔回到解却丁香园时,初步想了想。
白煜虽然中毒,但好在是慢性毒,她有大把时间操作。
钟灵第一个想法是,她也给白煜下毒,就选那种短时间就能要了人命让人痛不欲生的烈性毒药,好让归元簿把这笔账记下,以帮助白煜抵御灾厄。
所以她同扶桑传了灵信术,叫扶桑把归乾格里头所有毒性烈却也解药尚存地药草给她送一份过来,顺道再送一壶生生眠。
临结束,她迅速地叮嘱道:“半年内我们会离开二十四岛。大家有什么要做的事,抓紧些。”
她想到自己昨日还在同白煜置气,不禁想永远停在昨天,因为从今天起,她要准备和白煜彻底告别。
此生不复相见。
扶桑送药草和酒来的时候,已经以一种习以为常的姿态,对药草表达了沉默。他揪着那壶听起来很顺带的酒,直觉这才是情绪重点,便严肃问她:“怎么了,想到喝酒?”
“浇愁。”钟灵恹恹地回。
扶桑拍拍她以做安抚:“少喝一些,这酒烈。”
他说完,转身正抬手要施术离开,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钟灵:“信里说打算回去了?什么意思?”
钟灵仰头就灌了几口酒,立刻呛地直不起腰来,扶桑前去扶她,被她挣脱。她走到园子里的小花台,一屁股坐在台子边上,看着孤零零的荼蘼花枝,想起来她还盼过明年的花开成什么样子。
她慢悠悠地伸手捻着残枝,回答着扶桑的问题:“花谢了,自然要走。”
扶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颓丧的样子,笑了笑说:“不就是花谢了?随手一挥就能再次开得漂亮,真的是花谢了吗?”他说罢,顺手将眼前的荼蘼花复活了。
白色的花瓣雪亮,像落了地的星星,一朵朵盈满枝头,入冬的寒风一阵接着一阵,吹打着花瓣摇摇欲坠。这场反季的清丽,突然就变得可笑了起来。
扶桑叹了口气,还是打算回身走了:“启程之前,别留遗憾。”
又状若无意地问:“解却丁香园……种什么荼蘼呢?”
丁香结未解,还招惹了荼蘼花事。
扶桑走后,园子里又寂静了下来。钟灵又是一挥手将眼前的花朵尽数碾碎成泥,填进了生生眠,继而一饮而尽。
她在小花台上坐了很久,觉得自己清醒得很,没有什么痛快的感觉,父亲说这酒又香又易醉,可眼前还是破败的衰景。哪来的易醉,她只觉得没劲,索性起身回了屋里。
在屋子里又闷头喝了一会儿,她起身把门锁上了,因为她突然觉得醉意上头,有些头脑昏涨了,竟总觉着,白煜就站在门外,要敲门进来。
她慢吞吞地折腿坐在对着门的矮桌上,对着门外喊:“别进来了,我们不能再见了。”
敲门声“笃笃笃”的,钟灵幽怨地说:“别再敲门了,我会不忍心的。”
她说着说着整个仰面躺在了矮桌上,桌上的烛台被她可怜地挤在边缘,晃了两下才稳住了身子。
敲门声好像越来越重了,她抗拒地捂着耳朵,可是声音分明响在心底,像是一张鼓,重重地敲着,她有些痛苦地摸索起来,摸到生生眠的空酒瓶,才意识到酒喝尽了。
“酒喝尽了,你不要敲了,我不能见你的!我……为什么不能见你呢?”
她开始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托着下巴盯着那扇门,好像想不通为什么了。
于是她起身,动静不小,恰恰碰到了岌岌可危的烛台,烛台没有倒下去,而是冲着矮桌旁垂下来的纱幔直去。
火苗一下子窜上去。
钟灵浑然不觉,继续朝门口走着,她又继续摸索着钥匙想要开门,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她于是把外衫脱掉,肩上只着一件纱裙,冻得她一个激灵,她浑不在意起身抖起自己的外衫,可是钥匙并没有如她所愿掉下来。她有些气恼地坐下来,抱着膝头,冲着门外解释:“钥匙不见了,开不了门了。”
“你要走了吗?”
“你…走了?”
门外恢复了方才的安静,仿佛谁也没有造访,谁也不曾敲过门。
“那我们就,静悄悄的,当作没有遇见过吧。”
酒意遮盖不住心底浓浓的悲伤与不舍,钟灵难受地蜷缩起来,仿佛这样就能把没用的情绪折叠也起来,专心做该做的事。
也告别该告别的人。
“走水了!走水了!丁香园那边走水了。”
“园子里的屋子走水了,上了锁,该怎么办呀!”
宫中的夜吵了起来,宁澜殿火光滔天,园里一向不留侍女,故而浓烟冲天大盛时,值夜偷懒的侍卫才被女侍们奔来跑去的叫喊惊醒。
白煜在破卷阁办公时困得睡过去了,被这动静吵醒。
“殿下,解却丁香园走水了,钟医师将自己锁在了里面——”
前来通报的侍卫话没说完,白煜已冲出殿外。
丁香园里聚集了一大群毫无用处急得跳脚的女侍,浓烟依旧不断地冒出来。白煜冲上去一脚踹上了门,门还好好地立在那里,看来门口的火势还不大。
他身后是跟上来的一众值夜侍卫,忙跟着又是撞又是踢,门才终于破开。园子里的女侍赶忙把手中的水桶递上去,侍卫们提着进了门。
白煜在屋子里绕了一圈,松了口气——钟灵不在。
可是,门为什么从里面锁上了?
侍卫们很快将火灭了,也发现了钟灵并不在此,大大松了一口气。这屋里的主子可是先王的救命恩人,更是新王身边的知心人,若是她出了事,他们恐怕也小命难保。
眼看并未闹出大事,值夜侍卫充分灭了火检查了火场残留就离去了,女侍们也被摒退,白煜仍没有离开。出于了解钟灵的一向神秘,他总觉得钟灵还在这里。
他试着轻声唤她的名字:“钟灵?”
没有回答。白煜又喊了几声,一股浓重的难过突然灭顶般压了过来,他眼角都跟着发痒,这不是属于他的情绪。
是来自足音的,属于钟灵的情绪。钟灵的确还在这里,只不过他暂时看不到,钟灵早先为这种情感共通下了禁制,怎么如今又失效了?
空气中浓郁的酒香回答了白煜的疑问,白煜环顾四周,果然在桌案上看到一个酒壶。兴许是钟灵喝糊涂才解了这禁制。
他再次叫了几声钟灵,无人回应,便坐在椅子上耐心等待,甚至一边走着神对钟灵这个名字产生了思考。
他想,这真的是她的名字吗?她的秘密那么多,名字的真假还真的说不清。
或许,只是一个用得惯的称号,他想起来,钟灵说过,她的姓氏并不是钟姓。但后来女侍们称呼她作钟医师时,她也并没有再解释过,仿似那并不重要一般。
她怎么有这么多秘密?白煜低声嗤笑,自己竟然还担心一场大火会让她陷入危险。
虽然听到走水的消息时,那种由心而生的恐惧与担忧是真的。
接着,他便又愣住了,因为他又真真切切地看到,靠近门的地方,钟灵正把头埋在膝头,似乎正闷闷地睡着,她的外衫在一旁落着,有很明显的烧焦痕迹,但她浑身上下干干净净,像是方才才蹲在这里。
于是他走过去,发现钟灵没有动静。他便蹲下来,等了一会,试探地伸手戳着她的额头,将她的头整个点着抬起来。
见钟灵双眉微皱,眼皮沉沉的合着,他试着又叫了她一声:“钟灵?”
钟灵这次很给面子,激灵一下竟是醒了。
钟灵凑近了看眼前蹲着的身影,鼻尖几乎是凑了上去,她伸着手十分放肆地捧起了白煜的脸,揉搓着,喃喃道:“白煜?”
白煜脸黑着回应:“你做什么?”但他也没有抗拒。
钟灵似乎是得到了确认,更加大胆地凑近了一些,白煜向后躲着,钟灵就继续凑。
直到……白煜向后仰头过了度,撑着他的手肘也因为凑过来的人逐渐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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