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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残冬·孤雏

小说:

白鸦纪

作者:

夏棠漱雪

分类:

穿越架空

残冬的风像把钝刀,刮过都察院衙署新漆的朱门,也刮过安德鲁心头那层刚硬的冰壳。

他刚接过印信不足半月,案头的文牍便已堆得如山,多是各地呈上来的刑名钱粮杂务,字里行间皆带着股陈腐的官样气息。直到那名唤“老栓”的快班班头一头撞进签押房,顶着满头雪花,嗓子里像塞了破风箱。

“大人!大人!黑松镇……黑松镇没了!”老栓扑通跪倒,膝盖磕在青砖上发出闷响,“火,好大的火,从傍晚烧到天亮,整个镇子都烧成灰了!”

安德鲁握着狼毫的手顿了顿,黑松镇位于南清西北百里的苍莽山,是个靠着山林猎户营生的小地方,平日里连递个文书都得走上两天。他抬眼,扫过老栓煞白的脸:“怎么烧的?走水还是人祸?报官的是谁?”

“是……是镇上的猎户王老五,天刚亮就骑马往城里赶,浑身是雪,说火起得邪性,先是从山上着了,风一刮,转眼就燎了半边天……等他拖家带口跑出来,镇子已经成了火海,啥都没剩下了……”老栓语无伦次,嘴唇哆嗦着,“王老五还在衙门外候着,说……说里头好像还有动静,可他不敢再回去了……”

安德鲁放下笔,起身取过搭在椅背上的玄色大氅。

“备马,”他言简意赅,“带两名快手,再备些伤药和热水。”

衙门外的雪又密了些,铅灰色的天压得很低。王老五是个精壮的汉子,此刻却缩在门角,身上的羊皮袄被雪水浸得半湿,脸上全是黑灰和泪痕,他的旁边还有十几个年轻的男人,应该是腿脚麻溜跑出来了。

见到安德鲁出来,王老五扑通跪下:“大人!求您救救……救救里头的人吧……”

安德鲁没多说,翻身上了那匹通体乌黑的骏马,他带着老栓和两个背着药箱的快手,一路向西疾驰。越靠近黑松镇,空气中的焦糊味便越重,起初只是若有似无,后来竟浓得呛人,混杂着雪粒打在脸上,带着灼烧般的痛感。

行至镇口,眼前的景象让安德鲁勒住了马缰。哪里还有什么镇子,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焦黑废墟。断壁残垣顶着薄薄的积雪,像无数只枯瘦的手伸向灰白的天空。被烧断的房梁横七竖八地躺着,半截焦木还在冒着青烟,偶尔有火星子“噼啪”炸开。

雪落在焦土上,很快被染成灰黑色。安德鲁翻身下马,空气中弥漫着木头、皮毛和人肉烧焦的混合气味,令人作呕。他皱了皱眉,从袖中取出一方帕子掩在口鼻前,目光锐利地扫过废墟。

“散开找,”他对身后的快手道,“注意有没有幸存者,尤其是活口。”

老栓和两个快手应了声,各自寻着相对完整些的断墙残壁翻找。安德鲁则沿着一条依稀可辨的主路往里走。这里曾经应该是条街道,两边的店铺如今都成了焦炭。他踢开一块烧塌的门板,底下露出半具焦黑的尸体,蜷缩着,显然是在痛苦中死去的。他面无表情,继续往前走。

如此大规模的焚毁,整个镇子化为乌有,却也少见。他蹲下身,用佩刀拨开一堆灰烬,指尖触到一块尚有余温的瓦片——火确实是不久前才灭的,而且烧得极旺,绝非寻常走水。

“大人!这边!”一个快手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几分惊惶。

安德鲁起身,快步走过去。只见那快手站在一处倒塌的院墙旁,脸色发白,指着墙根下一堆灰烬:“大人,您看……”

墙根下,雪落得稍厚些,盖住了大部分焦土。但在积雪边缘,露出一角褪色的蓝布,布下似乎裹着什么东西,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起伏。安德鲁心中一动,走上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拂开积雪和灰烬。

那是个孩子。

孩子蜷缩在一堆烧塌的木梁下,身上盖着半块烧得破破烂烂的棉被。他似乎被什么东西压着,只露出小半个身子,头发被烟火熏得焦黑,脸上糊满了灰,看不清样貌。但那微弱的呼吸却是真切的,胸口一下下,极其缓慢,带着一种濒死的脆弱。

安德鲁伸手探了探孩子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颈动脉——还有气,但脉搏细若游丝。他又仔细看了看,孩子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只是嘴唇干裂,皮肤被熏得黝黑,最严重的是喉咙,呼吸时发出一种“嘶嘶”的破风箱声,显然是被浓烟呛伤了。

“把压着的木头挪开,小心点。”安德鲁沉声吩咐。

两个快手赶紧上前,合力搬开那根烧得半焦的椽子。孩子被解救出来,整个人像片叶子似的瘫在灰烬里,一动不动,只有胸口还在微弱地起伏。安德鲁脱下自己的大氅,小心翼翼地将孩子裹起来,打横抱起。孩子很轻,轻得像团羽毛,隔着大氅都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冰冷。

“还有活口吗?”安德鲁问。

老栓和另一个快手摇摇头,脸色沉重:“大人,找了这一片,就只有这孩子还有气……别的……都没了。”

安德鲁不再说话,抱着孩子,转身往镇外走。怀里的孩子似乎被惊动了,小小的身子瑟缩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阵微弱的、像是小猫叫似的呜咽,随即又没了声息。安德鲁低头看了一眼,只能看到孩子紧闭的眼睫上沾着灰,和一张被烟熏得看不出原色的小脸。

这孩子,是黑松镇唯一的活口了。

从黑松镇回府,快马加鞭也走了近两个时辰。安德鲁将孩子带回了后院的偏房,那是他平日休息的地方,还算清静。他吩咐仆役烧了热水,又让府里的医官赶紧过来。

医官姓陈,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颤巍巍地诊了脉,又看了看孩子的喉咙,连连摇头:“大人,这孩子是被浓烟呛伤了肺腑,尤其是嗓子,伤得太重了……这火毒入喉,津液灼伤,能不能保住命都是难说,就算保住了,这嗓子……恐怕也难恢复如初了。”

安德鲁眉头微蹙:“尽力治,用最好的药。”

陈医官应了,开了方子,无非是些清热润肺、生津利咽的药材,只是其中几味极苦,恐怕小孩子难以下咽。安德鲁让人赶紧去抓药,又亲自用温水沾了帕子,轻轻擦拭孩子脸上的黑灰。

擦干净后,才看出这是个很清秀的孩子,尤其是眉心还有一个红痣,只是此刻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干裂起皮。安德鲁估摸着,这孩子是个家境不错的小少爷,只是不知怎的,家里满门皆灭,独独他留了下来。

孩子醒来时,天已经擦黑了。屋里点了灯,暖黄色的光晕映着陌生的帐顶。他茫然地眨了眨眼,喉咙里一阵刺痛,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每咳一下,都像有把刀子在刮嗓子,发出“嗬嗬”的破风声,疼得他眼眶立刻红了。

“醒了?”一个低沉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孩子吓了一跳,猛地转头,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看着他。男人穿着一身深色的常服,面容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但眼神很平静,没有恶意。孩子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只发出一阵嘶哑的气音,什么也说不出来,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别急,”安德鲁见他这样,声音又放柔了些,“你嗓子被烟呛坏了,暂时说不了话,慢慢养着。”他伸手,试了试孩子额头的温度,不烫,“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孩子看着他,大眼睛里满是警惕和茫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自己被裹在厚厚的被子里,身上暖洋洋的,只是喉咙疼得厉害,嘴里也干得像要冒火。

安德鲁像是看出了他的需求,从旁边的小几上端过一碗温水,用小银勺舀了,吹了吹,递到他嘴边:“喝点水。”

孩子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渴极了,小口小口地喝了。温水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喝完水,他看着安德鲁,眼神里的警惕少了些,多了些依赖。

这时,仆役端着熬好的药进来了。那药味极苦,隔着老远就能闻到,孩子一闻到那味道,小脸立刻皱成了一团,脑袋往后缩,显然是怕极了。

“该喝药了。”安德鲁接过药碗,用勺子搅了搅,“喝了药,嗓子才能好得快。”

孩子拼命摇头,嘴巴闭得紧紧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他以前在家时,也生过病,但母亲总会变着法儿给他弄些蜜饯或是糖水,哪受过这种苦?这药味闻着就让他想吐。

安德鲁叹了口气。他这辈子审过无数犯人,什么样的硬骨头都见过,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但面对一个不肯喝药的孩子,却有些束手无策。他皱着眉,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块用纸包着的冰糖——那是他早上吃茶时剩下的,想着路上或许能润润喉,没想到派上了用场。

“你看,”他把冰糖递到孩子面前,“喝了药,就给你吃这个,很甜。”

孩子看着那块晶莹的冰糖,眼神里闪过一丝渴望,但还是不肯张嘴。

安德鲁无奈,只好耐着性子哄:“就一小口,喝完了就给你吃冰糖,好不好?你看,我先尝尝,不苦的。”他说着,用勺子舀了一点点药汁,自己先喝了,皱了皱眉——确实苦得厉害。

孩子见他真的喝了,犹豫了一下,才慢慢张开了嘴。安德鲁赶紧舀了一勺,小心翼翼地喂进去。孩子刚喝进去,就苦得小脸皱成一团,眼泪“啪嗒”掉了下来,却强忍着没有吐出来,眼巴巴地看着安德鲁手里的冰糖。

安德鲁见他乖乖喝了,心里稍慰,连忙把冰糖递给他:“好了好了,乖,吃块糖就不苦了。”

孩子接过冰糖,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立刻驱散了满口的苦涩,他这才露出点安心的神色,含着糖,眼巴巴地看着安德鲁。

安德鲁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那层坚冰似乎又融化了一点。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孩子的头:“以后叫我‘大人’吧。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含着糖,含糊地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他眨了眨眼,用手指在被子上写了三个字——“不知道”。

“不知道?”安德鲁疑惑,“怎么可能?”他顿了顿,“那我就叫你白鸽,以后你就跟着我,先把身体养好了。”

白鸽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依赖和怯生生的顺从。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家在哪里,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只知道,这个叫“大人”的男人,救了他,还给他东西吃,虽然那药很苦,但吃完有糖。

从那天起,白鸽就住在了后院。安德鲁给他安排了干净的房间,找了个手脚麻利的仆妇照顾他饮食起居,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安德鲁自己在照看他。

安德鲁很忙。作为新上任的使司,他要处理的事情千头万绪。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去前衙点卯,然后是批阅文牍,审理案件,接见下属,有时还要陪着巡抚大人应酬。他性子本就冷淡,加上位高权重,衙里的人见了他都噤若寒蝉,不敢大声说话。

但只要回到后院,面对那个叫白鸽的孩子,安德鲁的神情就会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白鸽的嗓子终究是没完全好。陈医官说,火毒伤了声带,虽然保住了性命,能发出声音了,但再也恢复不到从前那样清亮,说话总是带着一股沙哑的破风声,像被砂纸磨过一样。他不能大声说话,一说话就容易咳嗽,尤其是在天冷的时候。

但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安德鲁依旧每天督促他喝药。起初,白鸽还是怕苦,需要安德鲁连哄带骗,有时甚至要板起脸假装生气,才能让他乖乖喝下去。后来时间长了,白鸽也知道喝药是为了他好,虽然还是皱着小脸,但会主动张开嘴,喝完了再眼巴巴地看着安德鲁要糖吃。

安德鲁也渐渐习惯了。他会在袖袋里常备着几块冰糖或是蜜饯,每次喂完药就给白鸽一块。

白鸽很安静。大概是因为嗓子不好,又或是经历了那场大火,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他不怎么哭闹,总是乖乖地待在房间里,或是坐在窗边看院子里的积雪。安德鲁不忙的时候,会过来陪他坐一会儿,有时看书,有时处理一些不太紧要的文书,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偶尔的翻书声,或是笔墨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有时,安德鲁会教他认字。白鸽似乎以前读过书,认得一些字,学起来很快。安德鲁便找来一些简单的蒙学课本,一笔一划地教他。白鸽学得很认真,小小的身子趴在桌上,握着笔,歪歪扭扭地写着,时不时抬起头,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安德鲁,像是在寻求肯定。

“这个‘安’字,写得不错。”安德鲁会点点头,声音温和。

白鸽便会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嘴角弯起两个小小的梨涡,虽然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那笑容却像冬日里难得的阳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安德鲁的生活因为这个孩子的存在,悄然发生着变化。他以前从不关心后院的事情,现在却会留意到白鸽的被子够不够厚,炭火是不是旺,今天的药有没有按时喝。他甚至会在路过街市的时候,想起白鸽喜欢吃甜的,顺便买上一块麦芽糖或是糖糕带回来。

衙里的人都觉得奇怪。那位新来的大人,平日里冷面寒铁,不苟言笑,怎么对后院那个捡来的孩子这么上心?老栓有一次不小心撞见安德鲁正蹲在地上,耐心地教白鸽用小木棍在雪地上画画,那神情温和得让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人,赶紧低着头退了出去,心里直犯嘀咕。

一日,安德鲁正在前衙审案,是一桩邻里纠纷的小案子。双方当事人在堂下吵得不可开交,唾沫横飞。安德鲁坐在上面,面无表情地听着,时不时打断一句,问得双方哑口无言。

正审着,一个小仆役怯生生地在堂外探头探脑,被老栓瞪了一眼:“没看见大人在审案吗?什么事?”

小仆役吓得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是……是后院的白小公子,刚才喝药又不肯喝,哭了……王妈妈哄不住,让我来问问大人……”

安德鲁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堂下的争吵声还在继续,他看了一眼,沉声喝道:“肃静!”

堂下顿时鸦雀无声。安德鲁对老栓道:“先把他们带下去,候审。”然后起身,对那小仆役道:“走,回去看看。”

老栓和一众衙役都愣住了,没想到大人为了个孩子哭鼻子,居然把案子都停了。但没人敢多说什么,赶紧照办。

回到后院,果然看到白鸽坐在椅子上,小脸哭得通红,王妈妈在一旁束手无策。见到安德鲁回来,白鸽像是看到了救星,瘪着嘴,眼泪流得更凶了,却因为嗓子不好,只能发出“呜呜”的哑声,更显得可怜。

“怎么了?”安德鲁走过去,蹲下身,拿出帕子给他擦眼泪。

王妈妈赶紧道:“大人,这孩子也不知怎么了,今天说什么也不肯喝药,喂到嘴边就扭头,还哭……”

安德鲁看了看桌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药,又看了看白鸽哭得通红的眼睛,叹了口气,对王妈妈道:“你先下去吧。”

王妈妈应声退下。安德鲁端起药碗,坐在白鸽旁边,温声道:“怎么了?今天的药特别苦吗?”

白鸽摇摇头,抽抽噎噎地,用手指了指窗外。安德鲁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窗外的梅树上落满了雪,一枝红梅探出头来,开得正艳。

“想看梅花?”安德鲁问。

白鸽又摇摇头,过了一会儿,才用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想、想出去……走走……”他的声音很轻,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

安德鲁这才明白,孩子是在屋里闷久了。最近天冷,又下着雪,他怕白鸽冻着,也怕他出去乱跑伤了嗓子,就让他少在外面待着。看来是闷坏了。

“外面冷,等天好了再出去,好不好?”安德鲁哄道。

白鸽却不依,小嘴撅着,眼泪又掉了下来:“……不、不冷……想、想玩雪……”

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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