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枝丫刚冒出点嫩青,日头却已渐渐有了灼人的意思。方妙将墨色香包系在腰间,自那日从集市带回,这香包便没离过身,合欢花的甜香里混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冷意,起初只觉安神,日子久了,却像有根细针在心里反复挑动。
她开始坐不住。安德鲁批阅文书时,她便绕着屋子踱步,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香包边缘。
"怎么了?"安德鲁抬头。
方妙摇摇头,她觉得心里烦躁,像有团火在血管里流窜。
变故是在后厨发生的。那日她饿了,想去寻块梅花糕,刚掀开门帘就撞见厨子张屠杀鱼。青石板地上淌着血水,银光闪闪的鲤鱼在木盆里扑腾,腥气猛地撞进鼻腔——方妙胃里一阵翻搅,不是恶心,是某种更原始的冲动。
她看见鱼鳃开合间渗出的红,眼里忽然闪过一片模糊的血色,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嗬嗬"的低鸣。
"姑娘?"张屠握着菜刀愣住。
方妙猛地回神,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转身就往外跑。跑出后厨时,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如鼓,额角青筋突突直跳,腰间的香包突然变得滚烫,那股冷意化作针尖,扎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兽性像挣脱牢笼的野兽,在她四肢百骸里横冲直撞。她太久没显露原形,连皮毛的触感都快忘了。
此刻却清晰地感觉到骨骼在发痒,指尖传来刺痛,仿佛有爪子要破肉而出。她不敢回书房,怕安德鲁看见,只能凭着本能往城外跑,初春的风刮在脸上像刀割,却压不住体内翻涌的热。
安德鲁发现方妙不见时,正是掌灯时分。桌上的梅花糕动都没动,他心里一紧,快步往后厨走,刚到门口就被张屠拦住:"大人,方才方姑娘脸色不好,疯了似的往外跑......"张屠话没说完,安德鲁已看见地上未干的血迹,以及石板缝里蹭到的一缕银白兽毛。
他指尖冰凉,立刻想到腰间的墨色香包。那日从集市回来,小猴就对着香包嘶鸣,他只当是动物敏感,如今想来,定有问题。
"江知烨!"安德鲁转身就往值房跑。
江知烨正在擦拭佩刀,他闻言抬头,见安德鲁脸色铁青,便知出事了:"怎么了?"
"方妙兽化了,在城外!"安德鲁语速极快,"香包有问题,云庭那个混蛋......" 江知烨猛地站起身,"走!不能让人看见,北城防营那帮狗头军要是知道,非把她当失控野兽处理不可。"
两人从侧门溜出都察院,初春的夜风冷得刺骨。安德鲁此刻心里只有方妙,两人抄近路穿过乱葬岗,荒草没过膝盖,远处传来几声狼嚎。
"在那边!"江知烨眼尖,指着前方溪边的阴影。
安德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见溪边的大青石上,方妙蜷缩着身子,银白的兽毛已覆盖大半脊背,指尖长出半寸长的利爪,正无意识地刨着石面,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她的眼睛通红,喉咙里不断发出低吼,显然还在和兽性搏斗。
"方妙!"安德鲁轻声唤道,慢慢走近。方妙猛地抬头,猩红的眼睛盯住他,嘴里发出威胁的咆哮,爪子在石面上划出深深的痕迹。
江知烨立刻按住刀柄,低声道:"别靠太近,她现在认不得人。" 安德鲁却不管,他见过方妙最柔软的样子,此刻只觉得心疼。他脱下外袍,慢慢蹲下身,声音放得更柔:"是我,安德鲁,别怕......"
方妙的吼声顿了顿,似乎对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她晃了晃脑袋,兽瞳里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又被猩红覆盖。她闻到了安德鲁身上的气息,那是让她安心的味道,可香包里的药粉还在作祟,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只想撕咬、破坏。
她猛地站起身,一掌拍向旁边的老槐树,"咔嚓"一声,碗口粗的树干被拍断半边。
"糟了,她要彻底失控了!"江知烨皱眉,獬豸刀出鞘半寸,"得想办法让她冷静下来,有没有她熟悉的东西?" 安德鲁立刻想起方妙常抱的那个布偶熊,可现在哪去找。
他急得满头大汗,目光扫过方妙腰间的墨色香包,突然伸手去解:"是这个东西在作怪!"
方妙猛地甩头,熊掌带着风声扫过来。安德鲁险险避开,衣袖被划开道口子。江知烨趁机绕到她身后,想抓住香包,却被她回身一爪拍在地上,獬豸刀飞出老远。
"知烨!"安德鲁大惊,只见江知烨捂着胳膊爬起来,袖子已被血浸透。
"别管我,快把香包拿下来!"江知烨咬着牙道。
安德鲁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他看准方妙再次扑来的间隙,一个翻滚贴近她身侧,伸手就去扯香包的系带。方妙吃痛,发出一声怒吼,转头就咬,锋利的獠牙离安德鲁脖颈只有寸许。
就在这时,安德鲁忽然想起方妙最喜欢听他吹箫。他没带箫,便张口哼起那首她常听的调子,是南清的民谣,调子平缓温柔。方妙的动作猛地一滞,兽瞳里的猩红似乎淡了些。安德鲁抓住机会,用力一扯,墨色香包应声而落,掉在草地上。
几乎是同时,方妙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身体晃了晃,银白的兽毛开始褪去,慢慢变回人形,只是脸色苍白如纸,晕了过去。安德鲁立刻上前抱住她,触手一片冰凉。江知烨捂着胳膊走过来,捡起地上的香包,放在鼻尖闻了闻:"是合欢花混了'裂魂草',这东西能让兽人神经紊乱,激发兽性。"
安德鲁将方妙打横抱起,心里又怒又怕:"云庭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付方妙?"
江知烨摇摇头,"不知道,但他敢在都察院眼皮子底下动手,背后定有图谋。当务之急是把方妙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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