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意从每个人的脊梁骨骤生。
“好啊，朕不知刑部就是此番断案的？”昭化帝骤怒，手边的折子’哗啦‘一声甩在地上，怒喝：“月明珠乃孽党所物，现不翼而飞不说，赵家满门无一活口，这明显就是余孽暗中作祟，你刑部凭借一块玉就草草断案？”
龙颜大怒，阵阵回音在进殿环绕，底下众人纷纷提袍而跪。
君主忌讳的是群臣争斗吗？显然不是。臣子相互掣肘，均衡而治，才能坐收渔利，稳握天下大权。真正能令君王震怒的，唯有威胁皇家权柄之势。
郭令筠高呼：“臣一时疏忽，罪该万死！”
昭化帝大喝：“荣止夷，你为一朝副相，岭南暴乱迟迟未平，南靖侯勾结外党方才平息，如今京中乱党猖獗肆起，朕看乌纱帽是戴腻了。”
言罢，气到心头，咳嗽不止。
荣止夷俯首叩地：“臣该死，臣确实不知此物乃孽党遗物。”
“皇上，注意龙体。”威严地声音从背后响起，似关心又似一种警告，“国子监生乃贤人，国之根本，刑部也是依法办事捉拿疑犯。只是现在牵扯到南靖余党，速查清楚才是当下之急。”
昭化帝面色铁青，缓一会，才道：“此事全权交予大理寺办理，刑部尚书失职，罚其俸禄三个月，门下人各罚俸禄一月。国子监查出余党赃物，需立刻彻查！”
沈太后轻声说道：“事关重大，刑部应当戴罪立功，协助大理寺。而此物由翊王发现，翊王也应全力配合，尽早查明真相，皇帝如何看呢？”
昭化帝有力无气地垂下手，似早已预料到一般：“母后考虑的周全，依母后之见来吧。”
众人齐声谢恩：“谢皇上、太后开恩。”
紧接着，沈太后话锋一转，语气比方才更加冷肃：“贺家姑娘今日在西城当街拒捕协查，前些日又以死抗婚。贺云卿，你屡次挑衅皇权，是凭借你贺家在边陲的功劳，便肆意妄为？”
言罢，一片死寂，静等她的回答。
搞了半天，在这等她呢。
她扬声答道：“回太后，臣女不敢。今日拒捕属实，甘愿领罚。但臣女并无推辞婚事之意，只是臣女的绝嗣之症若有所隐瞒，着实对翊王不公。”
殿上的宫女们一时间皆为她感到羞耻，面面相觑，低声窃语，从未见过哪家姑娘这般不知避讳，竟在金殿之上如此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等话。
“哦？”沈太后轻笑，目光流转，又问道：“翊王，此事你如何看？”
霍砚川却微微勾唇，缓声道：“卿本佳人，寤寐求之。”
贺云卿心中一震，顿生疑虑。他不该顺势而退，借机取消婚事吗？如此一来，失了名声的只会是她，而他却能全身而退，另择良配。对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沈太后方满意，笑道：“翊王清风朗月，不同流俗。贺云卿，哀家可是为你指了一道良缘。”
“臣女谢过太后娘娘。”
“但你当街抗旨，不罚不可服众。见你初犯，领杖则二十，回去闭门思过罢。”
贺云卿叩首谢道：“谢太后娘娘开恩，臣女领罪。”
须偲袖下的手微动，欲言又止。二十大板虽不致命，却足够让一个壮年男子卧床十几日，更何况是女子。身体的苦不说，一个女儿家当众挨打，颜面尽失。
一行人退出大殿已是寅时将过，宫墙外，天色灰蒙，浓云密布，黑压压一片，让人难以喘息。
曹德胜已然在大殿外，从头到脚打量了贺云卿一番，鼻腔嗤哼了声，“贺姑娘，跟咱家走吧。”
杖刑是一个很微妙的刑法，看怎么打法，若是留情，做做样子，那一板子当十板子打。两下子就完事，该蹦蹦，该跳跳，丝毫不耽误。若要下死手，那司刑的壮汉可不是吃素的，怎么打最致命，怎么打能要你半条命还留你一口气，都是门清。
她穿的单薄，凉风从脖颈处灌来，跟在曹德胜身后，前往司刑院。
两个面露凶煞的刑官架着贺云卿往刑台上放。
曹德胜道：“贺姑娘，这细皮嫩肉的怕回去之后，崇远将军该心疼了吧。”
她如俎上鱼肉，淡道，“云卿给家父蒙羞，太后娘娘仁慈宽厚，已经看着家父薄面，对云卿宽待了。”
曹德胜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哟，不瞧见，贺将军到养了个聪明的女儿。”
“谢公公谬赞。”她语气平淡，合上眼睛，仿佛下一刻受刑的不是她一般，“曹公公开始吧。”
贺云卿跪在刑台上，脊背笔直，似迎风不折的青竹。
第一杖落下，她的身子微微一震，指尖收紧，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第二杖、第三杖，力道一杖重过一杖，她的后背逐渐被鲜血浸透，可她依旧咬着牙沉默，不曾求饶。
刑官心生出一丝异样，执杖的手微微发紧。就没见过骨头这么硬的女人，二十板打完，血已顺着衣角滴落，她仍跪得端正，一声不吭，若不是衣裙和地面已经被血水打湿了一片，还真以为这二十大板掺了极大地水分。
太后有意把贺府的人拦在宫外，她只能扶着墙跟随着宫人一步步走出宫。
忽然一辆马车驱道面前，见是翊王的马车，做势要行礼，男人及时道，“免了吧。”
贺云卿也不想和他客气，本就是想做做样子。她立在宫墙下，唇色发白，若不是衣衫背后有渗出血迹，真像是个没事人一般。
霍砚川露出半张脸，视线在她身上游走，“上来。”
贺云卿首次如此直勾勾地直视他，想探出些什么。眼前人半张脸掩于阴影，仍难掩清隽如玉的风姿，细看，他眼角下竟隐隐浮现一颗朱砂痣，平添几分妖娆，但黑瞳里什么也望不到。
果然和谣言一样，濯濯如春月柳，温其如玉，却看不到羊皮下的狼心。
她记得十分清楚，前世霍砚川一生不曾娶妻。她死时，他已经步入中年，也未成家室。她还当这人真如世人所说，不近女色，或是有什么断袖的癖好？
她垂眼道：“不劳烦王爷了。”
男人嗓音如这雪天，没有温度，干练地道出缘由，“贺将军被拦之宫门外。”
她闻言知道是太后作祟，忍着痛，提裙登上了马车，寻了边沿的位置坐下，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利落，就差没健步如飞了。
马车内，男人独特地松香扑鼻。
霍砚川瞧着她一番动作，打趣道，“不愧是将门之女，挨了司刑院的二十大板还能行动自如。”
她心中隐约有些怒意，本是抑制得好好地。可他的话如同催化剂，心中的火苗莫名地地窜起。她想反驳，却因身体虚弱无法使上力气。只是垂眸，阴阳怪气地道：“沾了血水不好清洗不说，让王爷沾了晦气便不好了。”
霍砚川慵懒地靠在一侧，轻道：“你舒服就好。”
马车行驶的非常稳当，她感受不到颠簸，但无疑拉扯了两人共处的时间。
她打破沉寂，问道：“你为何不借此拒绝婚事？”
男人薄唇张合，“贺姑娘容貌姣姣，敢爱敢恨，又出身名门，本王从未说要拒婚。倒是贺姑娘一心为爱求死，怎又改变主意了？”
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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