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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第 42 章

小说:

锦衣玉面

作者:

年年乐事

分类:

衍生同人

程安宅识时务地问:“上差昨夜在沈举人这处可有所获?”

裴泠点了点头,正要细说,突然一声呼喊传来。

“上差大人!州台大人!”

忽尔,廊角处人影一闪,周大威越门而入。

众人同时抬首。

周大威面色慌张,抿抿唇道:“禀告各位大人,馆医来报,说沈韫今晨醒来了!但梅闻淙梅老先生……”他斟酌一二,捋了捋舌头,轻言轻语地说,“在昨夜寿终正寝了。”

饭堂内陡然一静,针落可闻。

谢攸僵立在那里,沉郁无言。

裴泠脸色亦有些低沉。俄顷,她说:“我先去趟医馆。程州台,今日还要烦你代我与学宪去梅府吊唁梅老先生。”

程安宅自然知道礼教会的事,赶紧应承下来:“不劳烦不劳烦,此等奔走之事理该下官代为。”

“有劳。”裴泠颔首,随即起身离去。

*

初晨的阳光穿过竹帘,将窗棂的影子投射在那些黑沉沉的百子柜上。

馆医脚步放得很轻,将裴泠引进隔间。

撩开隔断的白布帘,她看见了沈韫。

一身大红嫁衣,孤伶伶地坐于木榻,头上还缠裹着厚厚的细棉布绷带。她微垂着头,双手捧起粗瓷药碗,小口啜饮着药汤。那药显然极苦,每一次吞咽,沈韫的眉头便会蹙一下。

裴泠朝后摆摆手,馆医会意退出去,关好了门。

“醒了?”

沈韫闻声,缓缓抬起眼帘,目光有些茫然无依。

“知道发生了什么?”裴泠淡淡地问。

“馆医与我说,有位钦差大人在烈女祠前救下了我。”沈韫怯声怯气地,“是您吗?”

“是我。”

“你是北镇抚司的指挥使裴泠?”

“哦?”裴泠抬眉,“你知道?”

沈韫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上移,最后定在裴泠脸上:“据我所知,朝廷里只有一位外朝女官。”

这时一阵风刮开窗扇,只听“砰”的一声,放在窗前案上的医书被吹得书页翻飞,窸窣作响。

两人都未投去一眼。

“大人为何要救我?”

“不忍看一条鲜活的生命,去祭一块虚名石头。”裴泠说。

风势渐弱,书页的翻动也慢了下来,终于颤颤巍巍地停住了。

沈韫浅笑着,语气却是坚定:“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为何而死,没人逼我。”

裴泠反剪两手踱了几步,偏头问:“所以,是我坏了你的事吗?”

沈韫听出她意在言外,愣了愣,嘴角显得有些不自然。

“大人,我自幼秉承古训,贞女贵殉夫,舍生亦如此。这是老天对我的考验,是儒家赋予我的道德使命,我必须践行心中道义。死后我将会名列于世代烈女之中,我的塑像会安放在烈女祠,我的肉身死了,但换来了永恒的荣耀。如此看来,大人确实坏了我的事。”

裴泠“嘎吱”拉来一把木凳子至榻前。

“不若还是由我来代你说一说罢。”

她坐下平视沈韫,那声音遥遥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荡而来。

“我自幼秉承古训,天性安静,不苟言笑,不好游玩,只喜终日静坐读书。我读《女孝经》,看《内则》《女诫》,甚是仰慕《烈女传》里的贞女,尤其是那些为未婚之夫殉死的贞女。我也想名列于世代烈女之中,我幻想自己的塑像会安放在烈女祠供世人敬仰膜拜,所以我要找一个身体羸弱的丈夫,一个最好能病死在成婚前的丈夫。

“十岁那年,我遇见了邹世坤,他自幼体弱多病,邹家又是宿州缙绅,真是不二人选。每次相会,我给他带精心准备的糕点,暗掺微毒,毒不即发,潜损脏器精元,他果真日渐衰羸,最后如我所愿,积久病卒。可没想到母亲在他死后发现了端倪,开始怀疑我,她怕极了,令父亲将知道真相的青禾转卖他处,父亲不知就里,母亲自然也不敢告知,她心里藏着这个惊天大秘密,愈发承受不住,神志逐渐惑乱。父亲为阻止我奔殉,劝我嫁进邹家,为邹世坤过继子嗣,延续香火,我想了想,若过继后守丧三年再殉节,于名声更有利,所以便同意了。

“到了邹家,过继之事却被邹伯玉阻挠,他威胁老爷子必须先行析分财产才能过嗣,老爷子为平息矛盾,妥协了。我不愿前功尽弃,便表现得更加极端,摒绝铅华、着素服、吃粗食、枕木头、睡草垫子,我终日哭泣,折磨邹家每一个人,让他们怕我惧我,逼他们就范。可哪曾想,如此也让自己暴露了马脚。

“老爷子早查到我八字作假一事,再观我行事作风,心里愈加生疑,可他没有证据,这样无端的捕风捉影的怀疑,就像是胡言乱语,怎会有人相信?于是他想,若真是我蓄意加害,那就一命偿一命,若不是,那亦无妨,反正我本就想殉节明志,也算成全我。老爷子到处散布谣言,污蔑我着急立嗣是觊觎邹氏家财,他知我最要名声,一定会殉死自证。他料对了,我岂能甘愿谋算一生之事就此功亏一篑?我决定以最壮烈的方式殉死,我要搭台死节,就在烈女祠门口。邹家不愿担责任,劝我回娘家,我不肯,便送我去了乡下庄子,我借机将搭台死节的消息放出去,我要让整个宿州城人尽皆知,我要让所有人见证我的品行节操。

“另一边,自我进邹家,父亲也延请了良医,母亲身体有所起色,逐步恢复神志。再之后,我欲搭台死节的消息传入他们耳中,父亲心急如焚,母亲知道再不能瞒下去,便将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了他。与其留下我这个祸端,整日担心东窗事发,莫不如就这样让我以自己期望的方式死去,所以我的父亲和母亲,也选择了沉默。

“终于到了那一天,众目共视,我壮烈地死去,这世间有多少人能有我这般德操?我的所作所为就连那些士大夫都未能做到,从此往后,我沈韫就会家喻户晓,名满天下。

“可谁曾想,我……竟然醒来了?我发现自己身在医馆,馆医好心告知,是一位钦差大人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濒死的我。刹那间,一股刺骨的怨毒攫住了我的心脏,她为何要多管闲事!她知不知道她毁了我耗时数年、步步为营布下的神局!我心中恼极恨极!

“而此刻,她就在我面前,剜开我精心描绘的每一层伪装,我该怎么办?这残局,该如何收拾才能把自己完整地摘出来?”

话音落地,一片死寂。

沈韫整张脸在极端情绪的拉扯中变得格外扭曲,像强忍哭泣前的那阵痉挛,又像要癫狂地笑了。

“沈姑娘,我说得对吗?”

裴泠看向她的眼神专注、压迫,带着穿透力。

沈韫不言,忽然伸手将那半碗冷掉的药汤重新捧在掌心,举至嘴边。她的手微微颤抖,垂下眼睫,小心地啜饮起来,每一口都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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