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笙回来的时候，瞧见沈渊已经醒了，心里咯噔一下。她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目光在沈渊脸上短暂地停留，又迅速移开，仿佛那是一团炽热得足以将她灼伤的火焰。
程笙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角，指节微微泛白。
沈渊闻到她身上有酒味儿。
他的鼻子很灵的，哪怕只是一丝淡淡的酒气，也休想逃过他的感知。
他并不知道程笙沾染的是孟盛浔身上的酒味。但怀疑的种子已经悄然种下，正生根发芽。
沈渊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他握紧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他想等她自己解释，他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也许这只是一场误会。
理智渐渐被不安所侵蚀，终究，他还是按捺不住，输给了自己的猜忌：“笙儿，你刚才出门干什么了？”
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平静的。
微微颤抖的语调还是暴露了他的脆弱。
他看着程笙，试图从她的表情中找到一丝破绽，找到一个可以让自己安心的理由。
程笙抬眸看向他，一副坦然的模样。
“我……只是出去透了透气。睡不着，心里觉得憋闷。”
她在撒谎。
沈渊立刻意识到她在说谎，但没有拆穿她。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紧紧地锁住程笙。他以为，她纵然有万千虚情假意，也总归有一刻真情。
那些曾经温柔的凝视、相拥而眠的美好夜晚，现在看来，好像连一丝真情也没有。
他也说不清心里什么感受，只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妒火灼烧着他的心，在胸腔内横冲直撞，想要找到一个突破口宣泄而出。
他想冲上去质问她，想问她为何要欺骗自己，想问她心中是不是从来都没有他的位置。
可他怕这样会使他陷入万劫不复。他害怕一旦挑明，眼前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哪怕那只是虚假的表象，他也贪恋着这片刻的温柔。
他害怕失去她，怕到竟对真相产生了恐惧。
仅存的理智如同绳索一般，将他紧紧束缚，让他不敢轻易迈出那危险的一步。
而程笙，虽然表面镇定，内心却也是慌乱不已。她深知自己的谎言一旦被揭穿，可能会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
她害怕沈渊的质问。
也害怕失去他的爱。
与孟盛浔的相遇只是偶然，可这偶然却让她陷入了如此困境。她在心中默默地祈求沈渊不要深究，希望这件事能够就这样过去。
沈渊强装镇定地问她：“笙儿，出去透气，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景色？”
“没有，只是在花园里走了走，黑灯瞎火的，没什么特别。”
沈渊缓缓走近程笙，伸出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上。
他强颜欢笑说道：“笙儿，既然只是出去透气，那就早些休息吧，别着了凉。”
笑容像是勉强扯动面部肌肉拼凑而成，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落寞。
程笙点头应下，她不敢多言，生怕再多说一个字就会让这摇摇欲坠的平静彻底崩塌。
沈渊躺在床上，望着微微晃动的帷幔。
他翻了个身，看到程笙背对着他，静静地躺着，看似已安然入睡。
他的心底涌起一股冲动，想伸出手去抱住她，像以前一样感受她的温暖。
可他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他害怕这一抱，会让自己更加深陷在这疑似虚假的爱情泥沼里，无法自拔。
程笙并没有睡着，她紧闭双眼，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让沈渊以为她已沉睡。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沈渊的辗转反侧，每一次床铺的晃动都像是撞击在她的心上。她知道他心中的疑虑并没有消散，她不知道该如何弥补，但也绝不可能对沈渊坦白一切。
沈渊在这漫长的煎熬中，不知何时睡着了。
梦里，他置身于一片繁花盛开的庭院，阳光明媚，微风轻拂。他的心中满是愉悦，可当他看到程笙的身影时，笑容瞬间僵住。
程笙正与一个陌生男子相谈甚欢，男子背对着他，他怎么努力也看不清男子的容貌，只看到程笙笑得花枝乱颤。
他想要冲过去分开他们，妒火在他胸腔内熊熊燃烧，如同一头被困住的野兽，疯狂地撞击着他的理智。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
可他的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
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令他心碎的场景。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操控，不由自主地陷入了一片潮湿黏稠的沼泽之中。
沼泽里的烂泥一点点地往上攀爬，冰冷且带着腐臭的气息，将他紧紧裹住。
他拼命地想要挣扎，双臂用力地挥动，试图挣脱这泥泞的束缚，想要呼喊程笙的名字，让她回到自己身边，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周围的黑暗和黏稠让他几近窒息。
力量一点点消逝，身体不断下沉，他将要被这沼泽彻底淹没。
濒临死亡的时刻，沈渊猛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他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湿了衣衫，眼神中满是惊恐与迷茫。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程笙。
多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醒来后程笙依然会如往昔那般依偎在他身旁。
可他在沼泽里越陷越深。
无法自拔。
***
沈家富甲一方，家中产业庞大而繁杂。
沈家的府邸宏伟壮观，庭院深深，曲径通幽。程笙身着一袭淡雅的罗裙，莲步轻移，穿过一道道回廊，终寻至管家所在的静谧厢房。
管家乃是沈家的资深老仆，年逾花甲，面容清癯，眼神却透着历经世事的深邃与睿智。
见程笙前来，管家赶忙躬身行礼，恭敬道：“夫人前来，不知有何事吩咐？”
程笙踏入房门，福了福身，轻声说道：“管家，我作为沈家主母，不可对家中财帛之事一无所知，所以决意研习看账与算账之法，协理夫君打理偌大家业，以尽己之责。还望您能悉心相授。”
管家听闻，面露欣喜之色，连忙应道：“夫人有此志向，实乃沈家之福，老仆自当倾尽心力，助夫人习得此技。”
四周书架林立，摆满了密密麻麻的账本，厚重的册子承载着沈家多年的兴衰荣辱。
管家从中小心翼翼地取下一本，置于雕花梨木桌案之上，缓缓翻开，程笙凑近细瞧，只见页面之上，各种条目纵横交错，数字如蚁群般密密麻麻，令人眼花缭乱。
管家见状，便耐心解释道：“夫人，此账本乃是记录咱家收支明细之簿册，其要旨在于分类明晰，条理井然。且看这左侧一列，所记皆为各项收入之来源，诸如广袤良田所产之租赋、城中繁华地段商铺之盈利、放贷所获之利息等；右侧则详列支出明细，大至宅邸楼阁之修缮、众多奴仆之月俸花销，小到日常琐碎之采买用度、烛火灯油之消耗，皆需逐一登记在册，不得有丝毫疏漏。”
程笙微微倾身，目光专注地盯着账本，秀眉轻蹙，似是努力理解其中门道。
管家瞧出她的困惑，遂取来一支羊毫毛笔，蘸饱墨汁，在一旁的宣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下几个范例，边写边说道：
“夫人且观，记录收入之时，务必写明具体日期、收入之来源以及精确之数目，切不可模棱两可。支出一项亦是同理，用途、收受之人与金额皆需详实无遗。譬如这田租一项，定要记清所属田地之方位、租户之名姓、租金额度之多寡以及交付之时日。”
程笙轻轻颔首，将管家之言默默铭记于心。
初涉账本，程笙只觉如坠云雾。
管家见她面露难色，微微一笑，耐心说道：“夫人莫急，且从简单之处入手。老仆先为您讲解这账面数字之算。”
说罢，管家拿起算盘，算盘珠子在他指尖下跳跃，发出清脆的声响。
“夫人，这算盘乃是算账之利器，一上一珠为五，下一珠为一。加法运算时，从高位起逐位相加，逢十进一；减法则反之，借一当十。”
管家一边说着，一边演示了几道简单的算题，如“三贯五百文加两贯八百文”“五贯减一贯七百文”等。程笙亦取来算盘，依样拨弄，可初时手法生疏，珠子常拨错位置。
多加练习后，程笙逐渐熟悉了基本运算。管家开始教导她如何分析账本中的数据，以洞察沈家的经济脉络。
“夫人，看这账本，不可只看表面数字，更要探寻其背后之趋势。譬如连续数月间，某商铺盈利渐少，便需考量是经营不善或是其他缘由。”
管家指着账本上的一串数字，详细剖析。程笙仔细聆听，不时提出疑问：“若遇此情形，该如何应对？是削减开支，还是另寻商机？”
管家捻须笑道：“夫人聪慧，此需综合多方面因素考量。若市场整体不景气，或可削减不必要之开支，精简人员；若为经营之失，则需探寻问题根源，或改进货品，或更换掌柜。”
沈家坐拥广袤无垠的良田千顷，这些肥沃的土地如星罗棋布般散布于城郊各处。每至春耕秋收之时，田间一片繁忙景象，麦浪翻滚，稻香四溢，收获的累累硕果，皆化作了账本上的数字。
此外，沈家在城中繁华要地拥有众多商铺，绸缎庄内绫罗绸缎璀璨夺目，每日顾客盈门，熙熙攘攘；米粮铺中各类粮食堆积如山，源源不断地供应着城中百姓的日常所需；茶楼酒肆亦是高朋满座，宾客们品茗饮酒，谈笑风生间，金银如流水般涌入沈家钱袋。
再者，沈家亦涉足放贷生意，凭借雄厚的本金为根基，收取颇为可观的利息，然管家亦再三叮嘱程笙，放贷之道需慎之又慎，切不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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