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允刚一出门,小厮弓腰递上一张字条,说道:“少爷,李府来信。”
“谁送的?”周允接过来,沉声问。
小厮摇头:“回少爷,是个面生的小子,只说是李府过来的,塞了字条便跑了,没说是谁遣来的。”
展开字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巳时,梨树林一叙。
字迹规整,但行笔谨慎,顿笔刻意,是很粗糙的字。
周允抬头瞟一眼天光,对小厮吩咐道:“备马。”
他往大门走去,刚到门口,侧门处匆匆赶来一人,看装束是冶坊的伙计,神色甚是焦急。
此人连忙快走两步,到了周允跟前,见四下无人,便压低声音,语速很快:“少坊主,坊里出事了!”
周允眸光一缩:“怎么回事?”
“守库房的那群老油子闹起来了,点明要见坊主,您......您昨儿个送进来的那个小子,断了根指头!二师傅赶紧差我来,请您和坊主过去!”伙计额头冒汗,急说,“这一两句也说不清,场面乱得很!您还是快过去看看罢!”
周允脸色骤然一沉,想了想,当即对那伙计道:“你随我一道回去。”
伙计点头称是,见周允出门去,他小跑到侧门,解开方才拴住的瘦马,正欲抬头瞧周允的意思,却见他已疾驰而去。
昨日十五,周允如约去了一趟茶楼,却未带铁柱见他姐姐,而是把人带进冶铸坊。
周允本意是想将铁柱先安顿下来,铺子在城里,难免人多眼杂,铁柱年纪小,涉世不深,只怕有心之人套他话。冶坊正是个好去处,他对外称,铁柱是慈幼堂的孩子,大家伙并不多疑。打铁虽苦,也算是门手艺。
虽然秀秀来历不明,可她特地打听的人,必然是她心里在乎的,不论如何,铁柱也是个可怜孩子。至于其他的,待他们出海归来,一切再做定夺。
可岂料将他送进坊里才不过一日,便出了这等变故。
骏马飞驰,一路颠簸,待周允行至冶坊时,库房前仍乱成浆糊。
见他过来,叶丛连忙把人拉到一旁,解释缘由。
原来今日叶丛叫一个老成伙计阿志带着带铁柱在坊里各处走动观摩,认认门路,熟悉规矩。
铁柱这孩子刚从小地方出来不久,看什么都新鲜,走到库房重地前,只见那黑沉沉的大铁门前立着四个持矛带刀的兵丁,门上一把黄铜大锁,戒备之森严,与坊内别处很是不同,他脚上也不由慢了。
他看看库房门,又去瞟那些兵丁,再往前一挪便又看见了库房侧边的一个小棚子。
这棚子本是堆放杂物的,自打巨型铁锅入了库房,这处便成了几个兵头们的地盘。
往日几人在棚下赌钱,虽说坏了坊里的规矩,可毕竟是军爷,坊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今日却正巧被铁柱给瞧见了。他盯着棚子不挪脚,阿志喊他喊不动,一个没留神,铁柱那瘦小的影子已经直直冲到了小棚子底下,又尖又亮地嚷着不能赌钱。
几个正在兴头的兵愣了一下,扭头看见是个小毛孩子,登时恼火。
阿志赶紧冲过去,作揖赔笑,要把铁柱拉走。
铁柱却不知哪里来的倔劲儿,甩开阿志的手,带上了哭腔,又是大喊“不能赌钱”,又是大叫“把钱都输光了被要债的打”。
一个连输几把的小头目正窝着一肚子邪火没处撒,铁柱这话戳在他肺管子上,他想也不想,一脚就踹上了铁柱。
阿志脸都白了,连忙拉着铁柱磕头赔罪,小头目哪里还听得进去,一把揪住铁柱的衣领就把他提到跟前。
待叶丛匆匆赶到时,铁柱脸色煞白地蜷在地上,左手滴滴答答渗着鲜血,小拇指已然断了下来。
“手指头还在?”周允问。
叶丛点点头,叹了口气:“坊里的郎中已经过去接指了,能不能长上,看造化。”
这厢话音刚落,库房那头便炸开一声粗喝:“坊主呢?死了不成?再他爷爷的装缩头乌龟,老子砸了你这冶坊!”
围观的工匠都被叶丛赶回棚屋干活,周允绷着脸走过去。
那兵头一脸横肉发红,正不耐烦地抱臂,斜眼睨着来人,见周允甚是年青,他从鼻孔里哼出一股白气:“你当老子瞎?你爹呢!”
周允在他面前站定,略一颔首,声音不高:“家父身体不适,正在家中休养,特派我前来。”
兵头见他这副冷淡的模样,心头火气更旺,他又走近一步,仰着头,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周允脸上:“你坊里没开眼的毛头小子,搅了爷的兴致!你说,这事该怎么处置?嗯?”
周允目光扫到地上那摊暗红血迹,暗自咬了咬牙,眉头轻微一压,面上仍是波澜不惊,他开口:“军爷息怒,那小子冲撞了您,是该教训。我看,砍他一根指头都是轻的,这不知死活的东西,合该重罚!”
他顿了顿,睇一眼周遭几个兵头,声调抬高几分:“我这就给您带路,咱们去屋里头,再好好算算账,看看再砍他几根,给您消消气?”
那兵头摸了摸自己满是胡茬的下巴,重新打量起周允来,二人对视一眼,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朝周允一挥手:“有点意思,走,带路!”
几个兵头看过来,周允不再多言,转身领着兵头往自己住处走去。
进了屋,他反手掩上门,只见兵头大剌剌地坐下,将腰刀哐当一声搁在桌上,打量起这屋子,哼了一声。
周允换了副做派,面容和嗓音俱是冷出冰碴子,他不再耽误,单刀直入:“要多少。”
兵头先是一怔,随即恣肆笑起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周允一眼,伸出右手,五指张开,晃了晃,也不说话,意思明白不过。
周允缓步走向书案,道:“这些时日,坊里诸事,多亏了几位爷尽心照着,才得以平安,周某心里有数,如今登船在即,万事求稳,却叫这不懂事的小儿捅出篓子,扰了您的雅兴。”
他从伸手掏出一个木匣,从匣子底部抽出一张银票,继续说道:“周某管教不严,在此给您赔礼道歉。”
兵头的眼睛早已死死盯住了银票,喉头滚动一下:“算你识相。”
周允捏着银票,不疾不徐从书案后转过来,他脸上依旧看不出表情,只是眼神深不见底,他朝兵头走来,一边走,一边继续平稳说道:
“可是......”
他停在兵头面前一步远的地方,微微俯身,将拿着银票的手往前一身,兵头下意识伸手去够。
就在此时,周允陡然缩回手,话音令人发寒:“坊里也有坊里的规矩。您动了坊里的伙计,坏了坊里的和气,又大闹这一通,耽搁了我的要事,”
兵头伸到一半的手僵住,愕然抬头。
“这笔账,该如何算?”周允的声音压得极低。
“你!”兵头勃然变脸,瞬间暴怒,“别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把钱拿出来,爷爷饶你一条狗命!”他吼着,另一只手猛地去抓腰刀。
刀刚出鞘半寸,周允便一把扣上兵头的手腕,一手把银票往桌上一扔,力道奇大,死死箍住,硬生生止住了拔刀的动作。
兵头正欲伸手去抢那银票,周允却已从袖中滑出一柄细窄小刀。
这把小刀是他前些时日锻制的。
钢表铁里,反复锻打,砺石研磨,悬钢开刃,这些都与别的刀没什么不同,唯独一处,他加了点自己的心思,他在淬火时,给刀背覆上了一层黏土。
无心插柳,却做出了他手下最锋利的一把刀。
吹刃试刀,声清越;试削铁皮,应手破。
周允手腕快速一转,便无比精准地割上了兵头的小拇指,先斩后奏,却仍彬彬有礼地与之商量:“依我看,一指换一指,如何?”
“噗嗤。”
轻微一响,利刃入肉,筋骨皆断。
兵头的瞳孔骤然一缩,手上再也握不住刀鞘,他张大了嘴,凄厉短促的惨叫冲出喉咙,整个人跌到了地上。
周允甩了甩小刀上的血珠,说:“账算好了,军爷请回罢。”
那兵头毒怨瞪着周允,强忍疼痛爬起来,正欲再起抽出刀,却被周允连拖带拽出了房门,一路到了库房前的小棚子。
另外几个兵头见状不由一惊,都摸刀站起来,一脸警惕地看向周允。
剑拔弩张。
地上那断指的兵头喊:“......快!快把这王八蛋拿下!他...啊——”
话没说完,周允便抬脚照着他手掌踩上去,并未碰到伤口,可也滋出不少血。那兵头闷哼一声,随后再也没发出动静。
棚下几个兵头心头皆是一跳,见周允干脆利落,脸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一时竟有些摸不清深浅。
周允却在这时转头,对着三个兵头拱了拱手:
“几位军爷,临近撤兵的紧要关头,好巧不巧,周某撞见此人正拿着些来历不明的银钱,硬拉着我坊里的伙计赌钱!伙计胆小,不敢不从,在下一番探查询问,这才知道,原来此人竟是趁着几位军爷值守的空当,手脚不干净,偷了几位军爷的钱袋子!”
说着,周允从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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