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流逝,两岸景色变了又变,转眼已至九月下旬,船队终于抵达了江南重镇浏家港。
靠岸休整,并非意味着彻底松懈。规矩依旧,等级分明。
粗使杂役和水手们在岸上搭棚驻扎,有职司的技手则能住进几家指定的客栈,男女分栈,两人一间。
叶文珠与张纭虽平日轻松,可靠岸补给的日子里,担子却重起来。
物资补给、人员调度......千头万绪都得经过账房记录核对,支取银钱。
早在前几日,单据、簿籍便在账房堆了满桌,如今船已靠岸,各项事务正式展开对接,两人更是脚不沾地,被直接安排进一间房里,方便夜里挑灯对账。
至于船舶检修、帆索更换、布防操练、物资采买等活计,便不是这几个姑娘该操心的事了。
如此一来,秀秀和吴碧秋便住到一起。这几日的闲暇,正是领略江南风物的好时候。
江南一带的码头,与皇京大不相同。江海交汇之地的景色,温煦的秋日海风,南腔北调,白墙黛瓦,每一样事物都透着新鲜。
好生将自己从头到脚清洗得清爽后,秀秀便与吴碧秋结伴,随着三三两两的船上来人,融入市集的人潮里。
商铺临街敞着门面,小贩见缝插针摆摊,各色没见过的吃食、丝绸绣品,旧书杂货......眼睛不够用。
两人走走停停,被一些奇形怪状的贝壳海物吸引了视线,正在摊前流连,忽地,一阵婉转乐音从不远处飘了过来。
秀秀循声望去,只见前方一座二层小栈。
小栈二楼悬着一张艳粉色的无字幡布和一盏粉纱灯笼,半开的雕花木窗边露出一角淡绛红的罗衫,窗内有一美人正怀抱琵琶,侧身而坐,垂睫启唇,歌声便随着琵琶的韵律淌了出来。
歌声清婉柔和,却带着一股悲戚之意,与这吵闹繁杂的街市格格不入,秀秀听着望着,与吴碧秋又往前走了几步,驻足聆听。
二人正被吴侬软语牵着心神,不消片刻,楼下却又传来一阵突兀粗鲁的喧闹。
就在这座小楼门口,几个男子正推搡着要往门里走去,而被他们夹在中间的,赫然是周允。
一个油头粉面的男子轻挑说道:“早听闻江南的女子,是水做的骨肉,说话比那鹂鸟声还软!这一路坐船坐得骨头都僵了,今日好不容易靠岸,定要见识见识江南的水到底有多软才是......”
他挤眉弄眼,拖着长音,引得旁边几人立刻哄笑起来,七嘴八舌地附和:“刘兄说的是!小桥流水的风月,想必也别有滋味!”
那姓刘的男子费劲搭上周允的肩膀:“周兄,一块进去开开眼!船上规矩大,到了这岸上,还不松快松快?”
周允不动声色地将肩头那只手拂开,声音不高:“诸位自便。”言罢,便转头要走。
姓刘的见他如此,脸上有些挂不住,径直伸手一拦,语带威胁说道:“周兄,如今青天白日的碰上了,自然是要一道行事,你若是不去,坏了哥几个的兴致不说,岂不是成了叛徒?回头船上说起来,这可不好听啊!”
周允冷冰冰睨一眼,他不再多言,绕过面前的手臂,再次抬足欲去。
脚步刚抬起,岂料几人竟硬生生把他钳住,往门里架去!他猛地挣了下,挣不脱。
拉扯的刹那,他目光无意掠到街上,不远处,秀秀与吴碧秋正无措地看过来。
周允一怔,眉毛重重压下,眉心挤出了一道深深沟壑,他短促呼出一口气,手臂肌肉绷紧,反手摁住了姓刘的,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钱袋子,看也不看,直接塞进刘某手里,语气平平:
“诸位高抬贵手,我那相好的脾气急,等久了怕是要恼,这点碎银,权当我周某请诸位吃酒赔罪,今日的兴致,我便不奉陪了。”
周允一边说,一边又朝门外探头望去,只见秀秀转身离去。
话音刚落,四周先是一静,随即发出一阵暧昧恍然的笑声,几人贼兮兮地看向周允,脸上露出一副了然神情。
那姓刘的更是瞬间理解,往外退了一步,拍了拍周允的肩膀,促狭说道:“周兄,原来如此,早说啊!快去快去,别让美人儿等急了!”说完便嬉笑着推了周允一把。
周允无暇他顾,连忙脱身出来,举目望去,秀秀脚底生风,已经走远。
他心头一紧,拔腿要追,刚迈出两步,侧里一个人影跟了上来。
是杨钦。
两人打了个照面,俱是一愣,颔首对视一眼,周允没心思客套,便又向前追去。
可杨钦竟紧跟其后,周允偏头睇他一眼,杨钦眼神闪烁:“顺路。”
周允不再理会他,提着一口气,避开往来人群,疾追上前,总算在桥头把人追上。
情急之下,他拉住了秀秀的胳膊。
秀秀像被烫到,霎时回头,脖颈绷得紧紧的,甩了甩手,没甩开。
杨钦此时也赶到了近前,看向吴碧秋,欲言又止。
吴碧秋绕到杨钦前面,小声说:“杨钦,你随我来。”
转瞬桥头只剩二人。
秀秀不说话,垂眼看着桥下墨绸般的河水,一个背着襁褓的妇人正蹲在近岸的石阶上浣衣,“梆、梆、梆”,一下又一下,捶打声传得很远。
“那日......我不是有意失约,坊里事发紧急,我脱不开身,一忙便耽搁了时辰。”周允松手,说完顿了顿,见秀秀睫毛都没颤一下,又道,“晚上我去找你,谁知你又不在,入了夜,我总不能去敲丫鬟的房门。”
秀秀淡淡“嗯”了一声,像是回应,也仿佛敷衍,她目光仍在浣衣妇人身上,只见那妇人捶打几下衣裳,便又直起身,拳头不轻不重地敲打两下后腰。
周允见她应声,声音放得更软:“还生气么?”
这时,浣衣妇人背上的小娃娃突然哇哇大哭,妇人连忙轻轻摇晃身子,手上也加快了动作,嘴里哼起了零碎的小调。
她想起了琵琶女的歌声。
明明是不一样的曲子,可她听出了同一种音律。
她很快从婴孩的啼哭中回过神来,没什么起伏地说:“我生的哪门子气,你快走罢,莫让你那相好的等急了。”
周允一时语塞,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上前半步,问她:“你是故意气我?”
秀秀睇他一眼。
“那些人不过是一群淫棍色鬼,你以为我想搭理他们吗?我若不那么说,还能轻易脱得了身?在你心里,我周允究竟是什么人?不过是场面上的搪塞,你竟也信了?”
他音里带着极细微的抖动,秀秀还从未见他这样过,两人僵持在桥头。一阵风穿过桥洞,掺着娃娃的哭泣,听起来也好似呜咽。
不多时,周允长叹,又问:“我若说那相好的便是你,你信吗?我一下船便想着来寻你,到头来,你却只会气我。”
秀秀终于抬眼看他了,她盯着周允的眼看,秋阳下,他的眸里带着细闪。
她紧紧抿着唇,鼓了鼓腮,意味不明地蹙起细眉,又移开眼,默默瞧着临水景致,只觉得自己方才的那句话太过多余。
半晌,周允总算反应过来,紧皱的眉头突然僵住,他半眯眼眸,微微弓背,偏过头去看她的脸色:“你是吃醋了?”
“我又不喜欢你,何来的拈酸吃醋一说?”秀秀推开他愈靠愈近的身子,语气不咸不淡。
周允轻抬眉梢,往后退了两步,闲散地在石桥栏上坐了下来,顺手扯了扯秀秀的衣袖:“坐下说。”
秀秀一挣:“该说的都说完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要走了。”
这时,正巧一个挑着担子的卖货郎“吱呀吱呀”走上桥来,扁担两头的筐里,瓶瓶罐罐磕碰着响,他扬声招呼:“劳驾,借过借过!”
桥面本就不甚宽阔,秀秀被他拉着袖子,又碍着货郎,只得紧紧贴着桥栏站着,险险让出路来。
货郎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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