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珣儿,过来。”
徐商临看上去三十岁上下,一双眼却出奇地清明透彻。
那双眼正看着他。
“跪下。”
谢珣当即收刀双膝下拜:“徒儿知错。”
前额触碰到洞穴中泥土地面,并没有多疼。然而他的十指却按在地上而深深地蜷曲起来,因太过用力而青筋毕现。
“错在何处?”
徐商临立在他身前,声音从头顶传来。
缥缈,冷静,纤尘不染。
“我……徒儿方才用刀失控,未遵师父教诲,致使灵台蒙尘。”
徐商临却轻轻地笑了一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是徐商临半跪下来靠近了他。
“你昨日从山崖上跳下去了,对么?”
谢珣浑身一颤,头低着,竟似要深深地埋到泥土下去,徐商临却道:“抬头。”
“是我练刀太累,头昏了,失足坠崖。”
谢珣望向师父双眼,解释道。
徐商临端详着他,那双眼睛似剖析一切的剑锋:“还记得拜师时答应我的事么?”
“……记得。”
“自己说一遍。”
那种平铺直叙的语气使谢珣双肩像如被针蜇般颤抖了一下。他直直跪着,良久不言。师父的眼睛就在咫尺,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洞外疾风之声簌簌而响,鬼猿的啼叫声夹在幽暗乌光里朝洞中直灌而入,山雨欲来,天地晦暗。
谢珣艰涩道:“其一,拜入剑圣门下,习一切技艺,十年为期,不可中途废止。其二,守君子之德,淡泊明志,磨练心性。不可滥杀、不可骄狂、不可掌极烈之锋刀则视天下众生为草芥。其三……”
徐商临颔首:“其三。”
谢珣低声继续下去:“其三,不可忤逆。”
“你觉得你今日违反了什么?”
谢珣不答,任凭齿列在下唇内侧啮出深痕。
“每日练习挥斩五千下不过七个时辰,怎至于昏蒙坠崖。”徐商临道,“说谎也算是忤逆吧,对么?”
“我……”谢珣咬了咬牙,“药力发作,无法自抑,才循此下策。以后,绝不再犯。”
徐商临道:“还有。三日前,你斩下了自己的左脚。”
谢珣道:“是。”
徐商临没有再问,谢珣就这样直愣愣跪着。
雨要来了,地里的潮气沿双膝往上缠绕,积成一颗颗小小的水珠沁入皮肉之间。发丝被风吹落散在额前,于视野中形成一道鲜明裂痕。
他终于忍不住说:“反正得鬼刀认主的人怎样都不会死不是么?左脚砍下来了也可以长好。掉下山崖去,不过半个时辰也就回到山上。我绝不会因此耽误练习。”
徐商临复又站起身来,低头瞧他。忽地问道:“你如今多大了?”
谢珣一怔,答:“十九。”
如今正是西南深秋之末。还有不到两月,便满二十。
“十九岁的确正是倔强的年纪啊……可是珣儿,你未免也太过倔强。”徐商临仿似轻轻地叹了一声,“知道自己错在哪么?”
谢珣垂下眼睫:“知道。”
徐商临道:“说出来。”
天色愈发晦暗。朝洞外看去,几乎已是泼墨般黑。雷声响彻,回荡在山坳间,又被兽群嘈杂的脚步声踩得骨肉支离。风声凄厉,洞内火纹符倏然开启,咒法之灯不随风动,稳定地燃烧着,照在谢珣脸上,投下小扇子般睫毛的影。
那缺乏血色而洁白如瓷器的双颊映在焰光里,泛出一种晕黄的、古画般的光彩。
谢珣轻声道:“我不想说。便请师父责罚。”
话音刚落,剑鞘携风而来,直抽得他半边肩胛都塌陷下去!
谢珣闷哼一声,吐出几口血来:“请师父……继续!”
他因为剧痛而不可抑止地弓起腰背,但很快便恢复笔直跪姿,如同脊骨便是一把硬剑。
可是徐商临却收剑回鞘,背过身去,说:“既如此,我教不了你了。你走吧。”
谢珣闻言紧紧抿了双唇,可是没有走,也没有说话。
他还是跪着,头低垂下去。下颌因为低头的角度看上去只有那么一点,线条介于硬朗和柔润之间,本是恰到好处的清丽,可此时却紧绷着,有种棱棱的倔气。
徐商临叹道:“你心里对我有怨。”
“没有!”谢珣猛地抬头,“师父对我有救命大恩,学生感念在心,怎敢忘记。更遑论有怨。”
“既不怨我,为何不说?”
徐商临在石榻上坐了,将剑横于膝头,细细擦拭起来:
“你入门不过数月,便已有寻常人几年的进境,也算是天才。天才有些脾气放在修真界任何一个宗门都不算什么,但在我这里行不通。你若自恃天分,同我拿乔,还是尽早走吧。”
谢珣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摇头道:“不是。我、我只是,我真的没法说,我……”
“是觉得羞耻么?”
徐商临将仙剑收回灵台,又从石榻上下来,缓步走近。
谢珣像凌空挨了两个巴掌般偏过头去,听徐商临道:“我救你时那番光景,也大抵能猜出是什么。既已是修真之人,何须为那种事羞耻挂心。”
谢珣想说不是,根本无关什么贞洁操守之类的东西,他只是讨厌手无寸铁任人宰割的感觉,讨厌将旧事翻出来再说一遍。
肩膀一沉。是徐商临按住他伤处,问道:“这便是你想要的么?”
谢珣一惊,但并未感到疼痛。反而原本骨骼自愈的痛楚也消散了——
治疗术的柔和光晕,从徐商临掌心处源源不断地释放出来。
“不。”
谢珣低低地说。
他当然不想要痛……不想要受伤害,不想要失去。
但很多东西都没办法。
比如他左脚腕上拴着一对金铃铛。上头有咒,摘不下来,直接将脚砍去,重新生出的腕上还是会有。
比如身体里的药。无可解,只能忍受。
想说的,不想说的,最后还是说尽了。
治疗术的辉光行到尽头,徐商临收回手来揩了揩他的脸。
“怎么哭了。”
谢珣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流眼泪。想要止住,却愈发不可收拾,竟至痛哭起来。
“以后,不要如此自苦。”徐商临替他擦干眼泪,“好了。自去领罚,这事便算揭过。”
谢珣已不再哭了。除了眼睑湿红,看不出失态痕迹。
“可是我不知该如何做。”
他哑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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