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三宝浴血拼死救下了孩子之后便躲进了近郊的山林,后有追兵穷追不舍,他一刻都不敢停歇,在林中拔足狂奔,径直往山顶而去。经过足足一夜的周旋,才将行踪彻底隐匿在这广袤的山林之中,他攀上了一棵耸入云霄的苍天大树,接连放出了三枚鹿鸣火,不久远处也出现了相同的弹火,这表示他们的暗桩已经接收到了他的信号会派人过来接应,提起的心稍稍地放了下来,随之一直提在胸口的那口气好似也将散了。过度失血和剧烈的疼痛透支着他的生命,他将孩子揣在衣襟中,小团子趴在他怀中随他着奔走了一路,颠簸翻腾间都没怎么哭闹过,此刻正吮着自个儿的拇指熟睡着,雪肤桃腮睫毛又长又密像个白瓷娃娃,他想着这孩子的性子一定像极了岑最果,温柔而坚韧。思及岑最果,谢三宝再也扛不住恸哭出声,心中的那一点点悸动还来不及让他回过神想明白就已然戛然而止。这份相思始于何时他已经记不清了,可他对他的念想是干净而纯粹的,未起过贪欲,未添过嗔痴,未留过爱恨,只是岑最果不染一丝纤尘的笑靥在他心中似一抹微曦,可驱散寒夜,可照亮万物。
这时怀中的团子醒了,睁着黑葡萄般的大眼好奇地看着他,他虚长魏瓒一些年岁,觉得这孩子五官轮廓就如同少年魏瓒的翻版一般,唯独这双眼睛像极了岑最果。不一会儿大眼睛里就蕴满了泪水,团子小嘴一扁就开始哼唧了起来,他寻思这孩子该是饿了,生下来到现在都未喝过一口奶,眼下这情况别说奶水了,就连口米糊都是奢望,谢三宝割开了自己手指,抵在孩子的唇边,温热的血碰到小嘴,孩子本能地吮吸了起来,这几个时辰他都是如此用自己的鲜血喂养着孩子。
天光渐明,无论这人间经历了怎样的悲喜,一轮红日于天际照常升起,林中的薄霭散去,阳光普照着坤舆大地,谢三宝望着天边伴日奔驰的马蹄扬起的滚滚尘土,低头亲了亲孩子,轻声道:“喝了我的血,也算我谢三宝留在这人世间的唯一血脉了,等你小子长大了得记得给我烧纸啊。黄泉路上孤冷,你亲父最怕冷了,我得去陪陪他。”
魏瓒的人马寻到谢三宝时,人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背后致命的箭伤加上失血过度来不及救治,生生的要了他的命。魏瓒见他失了一臂还怀揣着个孩子,披身的寒意瞬间侵入了四肢百骸之中,他轻颤着将孩子从早已经冰凉的尸身怀中抱出,在看清这孩子小脸儿的那一瞬,强烈的惊惧惶恐险些冲垮了他的神思,他将孩子交给封鹊,自己踉跄着爬上马,朝着别院飞驰而去。
封鹊遣人敛了谢三宝的尸身,不放心魏瓒一人,便领了一队骑兵尾随其后。
他们赶到之时,别院的那把火烧得正旺,冲天的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别院偏僻静幽,四周少有住户,众人好不容易取来水灭火,魏瓒将披风打湿便往里院内冲去,封鹊拉不住他,便也一同冲入了浓烟中,他们用袖口掩住口鼻,四处搜寻着,整座别院都有打斗过的痕迹,魏瓒直奔主院而去,所幸主院的火势小了许多,入眼就是满地的血迹,不远处躺着的几具尸体,魏瓒认出是当初随岑最果一同来别院的两个老奴,廊下倒着满头是血的胡大夫,魏瓒几乎就要被这灭顶的绝望击得崩溃。而岑最果所住的这间主厢房火势应该是最大的,整间房几乎已经被燃烧殆尽,他片刻都没迟疑就朝里冲了进去,好在被封鹊拉了一把,下一瞬一道烧焦的梁木在他面前掉落了下来。
封鹊喊道:“魏帅,您别乱了方寸,我这就遣人进来救火,您这样冲进去太危险了。”
魏瓒一把甩开他的手,只留下一句:“他在等我。”,就再度冲了进去。床塌被烧得只剩个岌岌可危的架子,火中传来一股怪异的味道,他对这种味道一点都不陌生,这是皮肉被烧焦的味道。隔着浓烟,他看见了废墟中那具焦尸上插着的那把匕首,是拏云。
他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瞬间湮灭了,心神在顷刻间崩塌:“不——”,他嘶吼出声,这把拏云是他送给他防身之物,如何能成为杀死他的凶器?一口心头血喷涌而出,人也摇摇欲坠,他已经感受不到这些烈焰焦灼和浓烟窒息了,他只想着穿过这层层阻碍将他朝思暮想的人拥入怀中,他木然朝着心之所向而去,突然颈后一痛,他僵身倒下,被封鹊连拖带拉地搬了出去,下一瞬房内半辟屋梁倾塌而下,在他方才所立之处砸得四分五裂。
魏瓒醒来之时,火已经被尽数扑灭,匠心雅致的别院沦为了一片焦土,四处都是焦黑的残壁断痕。
四具尸体被抬了出来蒙着白麻布放在了院中。魏瓒被浓烟熏得灰头土脸,发髻凌乱,身上甲胄未包裹到的布料上被火燎的满是焦洞,即便在战场上他也从未如此狼狈过。他踉跄起身,一双凤目洇着血红,被火舌灼出水泡的双手颤抖着去揭其中一具被白布蒙得严严实实的尸身,却被一直守着他身边的封鹊拦下,他语气悲切:“魏帅,还别看了吧,尸身烧毁严重已经面目全非了,军医检查过,是一具肚子被剖开,刚生产过的男尸。”
魏瓒眼中含泪,如浸了血一般翻滚欲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死了,我也总要见他最后一面。”
揭开那块白布之时,他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再睁开之时,眼泪已是潸然落下。他怔怔地看着那具被烧得已经面目难辨的焦尸,足足一炷香之后,他突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神色焦急地朝着寝房大步走去,在一片废墟中一通翻找,封鹊劝到:“您在找什么?我帮您一块找。”
魏瓒将一块烧得焦黑如破布一般的东西从烧焦倒塌的橱柜中拖了出来,因为有了橱柜的阻隔,大火未将这团破布完全烧毁,依稀可辨是个包袱。
魏瓒将破布裹着的东西倒了出来,被一粒已经融化了的蜜糖糊了一手,里面只剩下几个被高温炙烤得变了色的瓷瓶,独独没见他心中所想的那样东西。
魏瓒突然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将沾着蜜糖的手指放进嘴里舔了一下,扯了扯嘴角:“甜。”
封鹊见到他诡异的举动,瞪大着眼睛怀疑他们家主帅是不是因为伤心过度而疯了。
魏瓒走出了面目全非的寝房,火油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身上的毛被燎得焦秃了好几块,见了他像是在告状一般嗷嗷直叫唤,却不理睬地上的那具“岑最果”的尸体。魏瓒更加笃定心中所想,躬身将尸体上的拏云拔了出来:“这尸体不是他的,他一定还活着,增派人手去找。还有……”
魏瓒的眼底凝结了万顷寒冰,顿了顿,那声音像是倒空了凄惘,又灌入了滔天恨意:“将凶手找出来,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两月后,莫家渔村。岑最果抱着孩子坐在海边,端着一个小碗在给孩子喂鱼汤,他的长发只松松的绾了个髻,发丝随着海风轻轻飞卷着。两个月前的那条小船载着他和孩子随着河道一路漂流到了一片汪洋之上,幸得被一对打渔的夫妇救起,本来他们以为他死了想将他丢进海里,好在当时假死药的药效已过,他恢复了心跳,这才被带回了渔村,足足修养了一个多月才可以下床。男子没有奶水,还好这里靠着海边,孩子靠着鱼汤和米糊长得胖乎乎的,就是这孩子小眼睛阔鼻头皮肤黝黑,不知随了谁,魏瓒小时候肤白胜雪,鼻梁高挺,一双凤眼微挑别提有多俊了,而他好歹也是双大眼睛,怎么这孩子的眼睛就成条眯缝,虽说父不嫌子丑,但岑最果还是私以为估计再长长就好看了。
“嗳,你这身子才刚好点儿,怎么就在这里吹风,赶紧进屋去吧。”大嗓门的女人对着岑最果喊道。
“莫大婶,我就是在屋里待着太闷了,出来透透气,这就回去。”
岑最果全凭打鱼的莫叔莫婶照顾才捡回一条命,心中感激之余,知道她是为他好,也就格外顺从。
他抱着孩子和莫大婶一起进了屋,没想到刚进屋这孩子就哭闹了起来,拉开嗓门嗷嗷地哭,小身子不停地扭来扭去。
岑最果怕吵到人,赶紧说:“我抱他出去转转吧。”,这孩子爱哭闹,这时候非要他抱着在外面转够了才肯罢休。
莫大婶儿撇撇嘴:“就没见过这么闹腾的孩子,小冤家一个,整宿整宿的不睡,哭闹个不停折磨你,你看你都瘦成啥样了。”
岑最果无奈地笑了笑,抱着孩子就要出去,莫大婶儿取来一件披肩盖在他肩头,拉着帽子盖住他的头:“这海边风大,才生了孩子吹多了要头疼的,遮着点。”
“好,谢谢莫婶儿。”
“一会儿就回来哈,今儿不吃鱼了,早上你莫叔用鱼和猎户换了点野味。等你莫叔回来就开饭了。”莫大婶儿笑盈盈地说道。
岑最果应了声,他抱着孩子沿着海边慢慢地走着,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轻轻叹出一口气,也不知道后来三宝哥和胡大夫怎么样了?太后可有放过他们……他的小阿哥呢?可有回京?可有心想事成?可有想起他和孩子?
他不知甯太后为何没有将孩子从他的身边夺走,也许是老胡的假死药骗过了她,才为他和孩子夺得了一线生机。莫家渔村离京城遥远,地处偏僻,此处的人与世无争,不问世事,靠着这一汪海河讨生活,他在这里与外界切断了一切的联系。
卧床的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甯太后那日所说的话始终缠绕在心头,魏瓒如要称帝,以他的身份和这个孩子势必会给他带来阻碍,他与魏瓒相处着这两年,亲眼目睹了他因不得志而郁郁寡欢,甚至在自己父亲的牌位前为了自己不能重振魏家军而声泪俱下的请罪,他何尝又忍心让他的小阿哥因为他而遭受一点点委屈。
他低头吻了吻孩子的眉心,轻声道:“天下之大,我们该何去何从呢?”
回到莫家的时候莫大叔已经回来了,男人黝黑的脸上扬着憨厚的笑,招呼他快来吃饭。
他应了声,将熟睡的孩子放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出来坐在桌旁,思忖了一会儿才开了口:“莫大叔,莫大婶,多谢你们救了我,我也在你们家叨扰了有些时日了,我打算带着孩子去找他的父亲,等找到他,我会回来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的。”,说罢他站起身就要往下跪,被莫大叔一把拦住了。
他们夫妻俩对视了一眼,脸上有些赧色,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没说出口,莫大婶儿连忙岔开了话头:“先吃饭,先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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