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赶了马车出来,吆喝着清算费用。杨新觉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替她赶车,又想到路途遥远归还不便,干脆掏钱把这辆马车买了下来。
安蕴秀掏钱的动作被他不容置喙地制止,只得轻叹道:“让你破费了。”
“跟我不用说这种话。”杨新觉牵着马车走过来,又在自己身上摸索着物什往她手里塞,“这些盘缠你拿着,还有这份舆图,路途遥远总会用得到的……哦对了,还有这个。”
他捋捋袖子,掏出了个锦盒:“这是工部尚书方大人托我带给你的。”
“方大人给我的?”安蕴秀不记得和这位方大人有什么交情。
杨新觉点点头:“他说他也是替人送你。”
锦盒里是一个玉质坠饰,触之生温,做工精细,其上雕刻着层层叠叠的小山。安蕴秀一时想不起会是谁,便将之收进包裹,同杨新觉并肩走着,顺便问问洪天璟是怎么回事。
“他啊,以国子监监生的身份参加的科考,可能比较低调,以往并没有多显着他。”
“不过我瞧他言谈,也不像依仗家中的纨绔子弟,倒是比他那个弟弟顺眼得多。”杨新觉此前也见识过洪天成的嚣张,自顾自寻了个解释,“百姓疼幺儿嘛,或许大家族也是这样,洪天璟没有家中捧着,就只能靠自己了。”
安蕴秀扯唇道:“家中权势让他受到公平对待,已是旁人远不能及的了。”
她并不认同杨新觉的话,反倒觉得洪家是极为重视这个洪天璟,才会让他名正言顺地步入朝堂。思及此不由得多交代几句:“新觉,你在京为官,定要小心着此人。”
杨新觉点头应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情绪低落。
蕴林得洪家如此力捧,尚能果断拒绝,自请离京远赴边陲。而自己深受其害,当初差点连考场都进不了,如今竟是要委曲求全向洪家低头了。
可是,时元青家中遇事,尚需自己周旋。蕴林离京,江抒怀势单力薄,自己若想发挥更多价值,似乎只能留在京中。
他忽然停下脚步:“我马上就要去谢恩接受吏部考校,不能送你更远了。”
杨新觉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选择,鼓足勇气道:“我其实……”
“我知道。”
话被打断,杨新觉惊愕抬头,正正瞧见安蕴秀面上的浅淡笑意。
“我有自己的理由,绝不向他低头。相较于这种愚蠢的做法,历代能人贤士,仍是韬光养晦终成大事者居多,也更令人敬佩。”
“……”
安蕴秀自他手中接过缰绳,展颜笑道:“我自入京以来,一步步陷入泥潭身不由己。今日终于寻回自我,新觉兄,当为我开心。”
“我会回来的。”
她回头,眸若星辰:“珍重。”
游街的鼓声愈发近了,安蕴秀目送杨新觉回去时,还能在巷口瞧见吹吹打打的仪仗队。人头攒动间,骑在马上的身影尤为突出,她一个不经意,就与马上那人对上了目光。
洪天璟。
洪天璟身着榜眼服饰,骑着高头大马,被仪仗拥簇着行在主街。日光照在他的身上,金灿灿一片,光芒万丈。安蕴秀因他高于众人而瞧见他,他同样借着高位的优势,遥遥俯瞰着处在阳光照不到的巷子里、牵着马车即将远行的安蕴秀。
洪天璟朝她拱手示意。
还挺懂礼貌。安蕴秀笑了,学着他的样子回了一礼,随即牵着马车毫不留恋地离开。
声乐渐远,游街仍在继续。
瑾王府中,宿凌早已知晓大殿上发生的事。游街队伍的吵嚷依稀可闻,侍从却来禀告骑马的只有两个人,没瞧见曾借住府上的探花郎。
宿凌心中已有猜测,攥了攥手指,开口依然是:“再探。”
侍从依言退下,与门外进来的燕舜擦肩而过。
“殿下。”燕舜将两个盒子摆在桌上,“工部尚书方大人派人送了这两样东西来。”
他将第一个盒子打开,宿凌瞥了一眼,是大红色的襕衫,进士巾服上整整齐齐地叠放着腰带和帽子,旁边还搁了一对簪花。
这是安蕴林该穿的衣服。
“方大人说探花郎已经离开了,他之前也就在咱们这儿落脚过,便把这套衣服送了过来,想请您代为保管。”
宿凌淡淡地应了一声。
燕舜瞧出来自家主子心情欠佳,不由得谨慎起来,轻手轻脚地打开了第二个盒子:“方大人说这是您之前托他做的东西。”
锦盒中,一只精美的银冠正静静躺着。
“……”
宿凌眼睫动了动,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心里空得厉害。
麒麟祥瑞,修竹高升,匠人完美地复刻了他的画作,比之想象还要惊艳几分。安蕴林今日高中探花,再过一月又是生辰,他今年二十岁,将要加冠,意义非凡。
这银冠是自己为他准备的赠礼,可是,似乎无缘再送出去了。
宿凌伸手,指尖抚过银冠的纹路,想着一月后安蕴林大概还在路上,生辰怕是也要草草揭过。
燕舜瞧着自家主子魂不守舍的模样,斗胆提议:“殿下,要不然趁他还没走远,我追上去把这些东西给他?”
宿凌沉默良久,才道:“不用了。”
安蕴林此番离京,有洪家的原因,似乎也少不了自己的武断专行。自己令他留京的做法与洪家别无二致,他遇事自有考量,不肯屈就,想来这就是双方分道扬镳的结症。
宿凌心中隐隐懊悔,想着眼下既然是他自己的决定,那便不该再插手。这般想着,又不由得苦笑出声。
安蕴林留了一吻,让自己心绪纷乱至今,他自己倒是走得干脆利落。别尘院中物什如旧,他没带走分毫,同样也没留下任何供以念想的东西。
银冠托在掌中,宿凌垂眸仔细端详,心道,好在自己给自己造了个念想。
——
殿试落幕,状元江抒怀携税事成功占据大众视野,朝野对此众说纷纭。宋鸿卓作为先帝委任的首辅兼户部尚书,对此不再遮掩,大力支持江抒怀;洪太师在传胪露面后再度回府声称不问世事,可他的儿子、内阁次辅兼吏部尚书洪继昌却日渐活跃,逐渐显现出对税事新政的抗拒来。
传胪之事堪称闹剧,洪氏子弟门生倒打一耙,反参宋鸿卓事先未将名单给皇上过目,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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