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屿珩提分手那次,说过一句话。
他说,闻溪,和你在一起,我看不到未来。
后来那句话成了闻溪的梦魇。情人相爱,不存在无法忍受和无话可说,他们只会把未来规划列表填得满满当当。
反过来说,如果看不到未来,那便是不爱了。
王尔德曾说过,人人都杀心爱之人,有人是用难看的脸色,有人是用密语和甜言。
在顾屿珩这里,是把朴素的言语当锋利的刀剑,毫无保留地刺进闻溪身体,正中心脏。
所以每当闻溪偶尔触及情绪,很想回头,很想顾屿珩时,都会翻出这句话来,反复刺痛自己以提醒。
在这个不应该为任何事感到后悔的世界上,被抛弃的情感当如是。
顾屿珩的相册,在一年多前停更,准确时间是他们分手后的次月。除了一些日常照片以外,还有一些英文资料的截图、病例照片、检查报告,引起了闻溪的注意。
她起初以为那些是顾屿珩妈妈孟颖去世前的检查资料,直到她点开其中一份检查报告——
患者:顾屿珩。
熟悉的字眼跃入眼间,没有看错,就是顾屿珩。
年龄,性别,都没错。
闻溪有些慌乱地点开每一张截图,一目十行,只觉得每个字眼都很陌生,连成的话语令她头脑昏涨,难以置信。
她猛地把手机反盖到桌面,目光四下寻找,抓住阿善那半瓶未喝完的酒,手抖地倒了一杯,仓促一饮而尽。
冷意裹挟着一股刺烧顺着咽喉一直蔓延到胸口,不断膨胀。一方面也让她慢慢冷静下来,那些曾被她忽略的细节,避开她的视角在脑海里逐渐拼凑起来。
竟然是这样吗?
闻溪拨通阿善的电话,歇斯底里喊道:“我不管你在哪,马上回来!我要见你!现在!立刻!”
她没有留给对方拒绝反应的时间,径直把电话挂断,吸了吸鼻子,又重新点开那张照片,反复确认。
指尖不小心触碰到,退回主页面,闻溪看着屏保又有点控制不住,她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颤抖着手指点开微信端。
因为没有注销账号,所以依旧看得内容,忽略那一堆未读消息,她注意到了两行置顶对话框。
一个是顾屿珩自己账号,另一个,就是她。
昵称再度触及闻溪的敏感区,眨眼瞬间,泪眼婆娑。
小闻大小姐。
是他改了又改,最终经闻溪本人肯定的爱称,抛却“宝贝”、“亲爱的”、“宝宝”这些用惯的词眼。
她说想当他世界里的大小姐,支配他一切情绪和所有。
他欣然答应。
原以为这个昵称会在冷战时被改掉,分手了,对话框也就不再置顶,可当亲眼看见,一切宛若昨日热恋时那般熟悉,闻溪还是止不住地想要流眼泪。
好像他们从没吵过架,从没分手。
“如果我能给她一场盛大的婚礼就好了,我朴实又奢侈的愿望。”
这是置顶聊天里,顾屿珩发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闻溪点开来,页面往上拨,大片大片的绿色文字中偶尔掺杂着一两张照片。
乍一看像是记录,实则每段话都是写给她看的。闻溪调整呼吸,不停给自己暗示冷静冷静,必须止住纷乱的情绪才能继续。
终于看到了记录开端,闻溪指尖抵着掌心,那些曾经顾屿珩藏着不让她知道的往事,她现在要一点点拼进回忆的时间轴里,从两年前开始——
“黄主任说这病有家族性遗传可能,让我尽早做检查时,我觉得耳旁嗡嗡一阵响,很尖锐的声音,一度认为这是病情反应。
妈妈刚做完化疗,还在观察,没告诉阿善前,很多事情都需要我来操持。但我脑海里第一个念头是,小溪怎么办。
如果我也得了这个病,她要怎么办。
我不可能让她像我这样放下人生刚开始的新阶段,来照顾一个情绪和身体状态随时都可能失控的病人,这不公平,也很恶劣。
我想象不到抱她的时候,双手会发抖的样子;想象不到在她面前,四肢失控不听使唤的画面;想象不到对着她,突然发脾气的状态……
老天爷,如果祈祷真的有用,如果您真的能听见我的话,我求求您发发慈悲,把我剔出遗传可能性吧。
对了,还有阿善,他就要毕业了,属于他的征途才刚刚开始。”
……
“小溪一直在问我关于妈的情况,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笨拙地转移话题。真怕她把对学术的专注力和细心都用在我这边,到时候瞒不住,又是焦头烂额。
我承认这次,要当懦夫了。
严重些,背地里估计还要被她骂上一句渣男,但我也能接受。
没什么,就是见不得她担心或者说在我身上付出太多罢了,本就不对等,怎么还舍得把她拉下地狱。
地狱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
“我承认,过来人说的话都是对的,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妈这两天的状态有所好转,但还是掐不准她发病的时间。
药物有副作用,总觉得她整个人很疲累,精神状态很差,不论说什么也转移不了注意力。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受到了影响,下意识想要找闻溪,像救命稻草一样攀住她。但我知道,我不能。
医生建议有条件的话,可以考虑做GPIDBS手术,能够部分改善患者的运动症状,我联系了在美国留学的朋友帮忙,费用不是一笔小数目。
跟妈妈提了,她不同意。如果不能根治,只是暂缓,那就是延长痛苦。我很想努力说服,但每每都是无疾而终。
希望爸爸能够说服她,希望这个家能快点好起来。”
……
顾屿珩从每天发一段话记录,到隔两天发,最久的一次,隔了几天才有寥寥几句,看上去心情很低落,很疲惫。
闻溪满心满眼都是心疼,凭消息上显示的时间,她尝试着还原当年的时间线,那时她应该是在沪城出差。
顾屿珩和她联系的次数也不多,两人约定好,有什么事就给对方打电话,其他时间先各自忙各自的事。
电话里顾屿珩总是不说辛苦,只说自己忙起来很少看手机,希望她不要太担心,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上,不用管他这边,他一个人可以。
闻溪便是在这一句句中放松警惕,放下戒备。如今看着顾屿珩发的这些话才知道,那段时间他有多么的不容易。
紧接着,就到了过年。
“阿善回来了,帮了不少忙,我终于能松口气,从前觉得不靠谱的小屁孩,如今也是可以互相分担的男子汉了。
去一趟市场,看满大街都在摆过年喜庆的物什,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明天就是除夕了。
时间过得好快,可我却一点过年的感觉都没有。买了些生活用品就匆匆赶回家,怕逗留久了,家里出点什么事阿善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妈妈现在平衡感变得很差,四肢不听使唤,拿东西容易掉,下床如果没有人扶着看着,很容易摔倒。
本来今年……
算了。”
省略号的内容,闻溪猜,应该是和当时定下两家人见面有关。顾屿珩的欲言又止,更让她平添一份落寞酸楚。
那时的顾屿珩,一定和她一样,惋惜没能一起过年。
闻溪是年初四去的穗城,那段时间的相处画面基本重叠,本以为顾屿珩不会记录,但她还是看到了那寥寥几句话下浓浓的爱意。
“设想过她会给我惊喜,但念头冒出来时,我都想给自己一个巴掌清醒,顾屿珩,你在想什么。
想她来,又不想她来。
因为不知道要怎么把眼前的情况毫无保留地摊开到她面前,索性当个不成熟的成年人,能瞒则瞒,能躲则躲。
可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才晃过神,觉得自己像跳梁小丑一样,还是自私的小丑。
不可否认的,我是真的很想她。
抱住她的那一刻,我几乎想要把身上的全部力气都卸下,希望她能接住我,我也想她可以接住我。
可回归理智,我知道不能这么做。
我不能让她看出什么,我必须打起精神来,更不能让她担心。尽管不能表现得太过欣喜,但她在,我真的很开心。”
……
“小溪在的这两天,家里氛围难得轻松缓和了些。
妈妈似乎也很开心,还单独和小溪说了不少话。
谢天谢地,我担忧的是多余的。本来新一年的愿望,应该是许给我们的婚礼。
求婚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想给她的惊喜才完成一小步。
如今却变得有些遥不可及,我只能贪婪地多许一个,希望妈妈病情稳定,一切见好。”
看到这里,闻溪没有继续往下滑,她忘了已经是第几次调整呼吸,只是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新年一过,便是那天了,她至今都不敢去回想。
和顾屿珩分开的第一年,时值孟颖忌日,闻溪想过回穗城探望,犹豫了很久,结果还是没去。心里憋着股气,依旧是对顾屿珩提出分手一事耿耿于怀。
但清明后一周,她去了。
墓地上摆着束很新鲜的白菊,碑上的字又用色釉描新了一遍。闻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静静站了一小会便离开了,留下一束百合和白玫瑰搭配着的鲜花。
她记得孟颖说过,喜欢这两种花。
门外传来摩托车急停时尾喉发出的声响,一束车灯打在窗上,数秒熄灭,紧接着大门从外拉开,势头卷起的风撞得风铃声急促。
是被闻溪一个电话催回来的阿善。
看到满脸泪痕的闻溪,阿善原本寡淡的表情有一丝变化,他别开眼,低下头假借摘手套的动作,避开视线:“我知道的,不比手机里的内容多多少,你又何必把我叫过来。”
“我看到他的检查报告了,后续治疗?他人呢?”
阿善将摘下的手套放到柜台前,端起酒瓶子晃了晃,没喝多少,应该也不会喝了。
他随手把木塞子盖上,放回酒柜,紧接着开始收拾桌面。
“我哥,没接受治疗。”
“为什么?这个病也不是致死的,早查出来早接受治疗,不是可以维持得很好吗?”
阿善闻言掀眸,看着闻溪:“不是致死?你之前了解过这个病吗?我妈妈生病那会,难道我哥没有和你说过,它治不好的。”
闻溪顿住。
说起来惭愧,那时她不是没问过顾屿珩关于孟颖的病情,也曾主动提到过,可以托家里人帮忙问问有没有这类权威专家介入治疗。
但顾屿珩并不接受且三言两语就把她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话题上,好几次闻溪都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加上她又确实在意顾屿珩的态度,总觉得要维护自尊心,所以也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以为一切都会向好,结果却……
是她的错,连这点敏感度和锲而不舍的劲都没有。
如果早些知道病名,她也能了解相关,帮顾屿珩找治疗的办法,家族遗传怎么了,只要能治,能干预。
也不会放任顾屿珩独自承受。
见闻溪沉默,阿善心里有数,拉了把椅子坐在吧台后面,徐徐开口:“料理完我妈的后事后,我爸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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