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谧一直辗转到凌晨时分,才觉出困意,今日实在是折腾的太累了,多年的疲乏积攒在一起,铺天盖地的涌了上来。
可江谧还有一件事心里始终放不下。
她披衣起身,推开门。
夜风拂上了她的素纱裙摆。
浅眠的檀心立刻睁开眼:“公主有何吩咐?”
江谧迟疑了一下:“他……”
以往,檀心是最能体贴公主心意的,但是今日有些不同寻常,在亲眼目睹了公主杀人后,檀心有些不敢拿捏,她也不知这一句他指的是谁,只好沉默的候着,等公主吩咐。
江谧在冷风中站了许久,听着檐下更漏滴滴答答响个不停。
琉璃灯下,花影斑驳。
江谧真切的感受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缓缓说道:“……明日去乱葬岗瞧一眼,若他还留有全尸,便给他好好收殓吧。”
檀心应了一声是。
江谧回到房间,坐在榻上,又怔怔的呆了片刻,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她暗骂自己,还是心软。
七年,整整七年……即便是养条狗都比养他划算
至少狗会知道要护着她。
而他,只会用她的头颅去换前程。
罢了,死都死了……
今日她重生回来这一箭,也算是彻底了结了这段恩怨。
若是他的尸骨有幸能留到明日,她就开恩讲他送回南胤故土。
江谧心里翻来覆去想了很多,直到天色将明时分,才安睡过去。
盛京郊外乱葬岗,骨瘦如柴的野狗呜鸣着窜进来,风将血的味道送往四面八方,狗鼻子灵得很,循着味就找来了。
北方天迹一颗星子闪烁了一下,而后无声坠了下来。
下一刻,腥湿的泥土里,已死去的少年手指忽然勾了一下,紧接着,他浑身战栗起来,像是被禁锢在极大的痛苦中,不得解脱。
野狗嗅了嗅,一看这竟是个活人,顿时夹起尾巴,退后了几步,伏地谨慎观察。
他从痛苦中睁开眼睛,最初是茫然的,夜幕上黯淡的星子忽明忽灭,前世今生的记忆乱成一团,脑子里走马观花的闪过许多画面,最终停在那森寒的一箭上,以及那双含怨的眼眸。
他整个人一凛,看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一个血窟窿本来已止住了血,如今随着他重新燃起的生命,又开始汨汨冒血。
他挣扎着坐起来,屈起一条腿撑在身前,低低的冷笑了一声。
记得前世这一年,她的那一箭,没下得了手。
很显然,一切都变了。
她已不是她了。
祁泽合了合眼,记忆深处最意难平的地方被揭开。
他在虞国做了七年的质子,也为南胤做了七年的内应。
杀死公主并非他本意,可他别无选择。
他是出生在皇室的一条鱼,权势就是供养他的水。
在搅风弄雨的这条路上,他自会不惜一切代价,斩除一切障碍。
他亲手杀死了她。
她的死为他换来了军功,封地,和兵权。
他本以为自己生了一副铁石心肠,不过是一条性命而已,他这条路,本就是用无数白骨累积起来的。
可当他真的如愿以偿,大权在握,拥兵自固时,心底却生出了无尽余恨。
她总是在他的梦中徘徊不去。
七年,一个少女从及笄到花信。
她的一切喜怒忧愁都与他紧紧连在一起。
在她死后,那些点滴像星子一样,在记忆的冲刷中越发清晰闪烁。
他一生从不言悔。
可到底悔不悔,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在位时最离经叛道的一次决定,便是不顾天下人的反对,执意将她的棺椁迁入他的帝陵中。
他想死后与她同穴而眠,以祈求一个来世的圆满。
上天真的给了他来世。
可是——
他用力按着胸口的伤,低笑出声:“回不去了……”
嘶哑的嗓音在野岗上一圈圈回荡。
有重生机缘的不止他一个。
江谧也重生了。
上一世被他杀死的江谧来向他讨债了。
窥伺的野狗等来了同伴,三五成群,低吼着向他靠近。
祁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清瘦的骨骼,绷紧了肩背,在野狗扑上来的那一刻,他徒手抓住了它的上下颌,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一撕。
他还没有沦落到被野狗分食的地步。
血溅起了三尺多高,淋在他的身上。
剩下的野狗被他的凶狠震慑住,不敢再上前。
祁泽将手里已经断绝气息的尸体朝它们一扔。
穷凶极恶的畜生们顿时一拥而上,撕咬、争夺着同伴的血肉。
祁泽冷眼的注视着这一切,忽然想起当初他抱回她的身体,亲手斩下她头颅的那一刻。
腹中骤然翻涌起来,他感觉到了恶心,俯下身却吐不出任何东西。
他猛然意识到,原来他与这些畜生没什么区别。
他也曾这样可怖又狰狞的,践踏过自己同伴的身体。
东方微芒,天快要亮了。
祁泽转身,拖着步子,衣衫褴褛,缓缓离开了这片乱葬岗。
江谧终于睡安稳了,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是前世她临死前最兵荒马乱的时候。
烽火狼烟,山河倾覆。
她站在盛京城楼上。
城下,南胤的主将用枪挑着她弟弟江珩的人头,劝她归降。
她提出要求:“我要见祁泽。”
她知道大势去矣,她不惧死,也不想偷生,她只想见祁泽一面,与他好好道个别,请求他看在曾经的情分上,善待她的子民。
他骑着马来到阵前,手持一把霸王弓,搭箭对准了她。
对上他空洞冷漠的目光。
她忽感舌尖艰涩,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那些想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一箭破空刺穿了她的胸膛,她的肺腑仿佛都被震碎了。
沉重的悲伤和怅然令她睁开了眼睛。
江谧攥住衾被,缓缓呼出一口气。
寝殿内明珠高悬。
四处像是笼着一层柔和朦胧的光晕。
她还活着,真好。
虞国还没有覆灭,亲人都还活着,她还有时间做出改变。
而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已经死了。
真好……
江谧拥着被子起身,想倒一杯茶,润一润干渴的喉咙。
然而她刚下地,目光对上妆台上的铜镜,整个人忽然僵住了。
镜中一个黑色的人影就站在她床边。
萧索、细瘦,浑身是血。
他不知是何时来的,也不知站了多久,透着阴寒的气息……
江谧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
——化成灰也认得的人。
怎么会呢?
江谧闭了闭眼,再睁开,他还在。
于是她缓缓转身,望着他。
那双眼睛一如记忆中那般冷淡。
他久久不动。
江谧心想,这是梦吧。
她摸了摸温热的锦衾,心想一定是梦没醒。
这人已经当着她的面断了起,怎么可能又好端端的活回来。
真是晦气,梦里还要再见他。
再睡一会儿吧……
江谧重新躺下来,安详地盖上被子,闭上眼。
合眼的那一瞬间,只见面前黑影一闪,一只手掐住了她的咽喉,竟生生将她从床榻上拎了下来。
腥湿的气味刺激着江谧的感知,她终于彻底醒了。
祁泽一身狼狈,全身血迹斑斑。
江谧看向他的胸口,那处的衣裳已经破了,箭伤赤裸裸露在外头,已经止住了血。
他森森的笑着,像从地狱归来的恶鬼。
可江谧知道,他不是鬼,他是人。
他能碰得到她。
他还有着冰凉如玉的体温。
江谧茫然地看着面前这人。
只听祁泽开口,哑声道:“公主久等,朕来迟了。”
江谧瞳孔骤然缩紧。
一声“朕”她便知这是一统天下之后的他。
好啊,他也回来了。
江谧被他掐着咽喉,一口气横在胸中,脸色都白了,她艰难出声:“狗东西……放手!”
他的手指却是越收越紧。
江谧用力一扯枕边的纱帐,拔步床四角的明珠落地,发出了碎响。
檀心破门而入,见此情景,一声惊呼:“公主——来人!”
侍卫们也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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