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缕光线从山脊上消失,天地间霎时灰败下来。
包兰芝站在自家院门口,第三次向南边那条蜿蜒入暮色的小路尽头张望。
南秉义叼着旱烟袋出来,烟锅里那点红光明灭不定,像极了此刻他的心,“先回屋吃饭吧,天贵大了,许是有什么事绊住了脚。”
包兰芝摇头:“不对劲,天贵从不这样……一声不吭地晚归。”
林菲那件事,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她心底最深的角落,时不时便昂起头,吐着信子,让她遍体生寒。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便是如此了。
南秉义抖掉烟灰,“兴许是去找邻村的朋友了,孩子大了,总不能像拴羊羔似的,时时拴在裤腰带上。”
包兰芝扭身朝屋里问,“南雁!你大哥今天有跟你说什么没有?”
南雁正站在里屋的门槛上,身影一半在昏暗的灯光里,一半浸在门外的黑暗中。
她闻言,头也没抬,只吐出两个干巴巴的字:“没有。”
包兰芝心口那点不安,像滴入清水里的墨,迅速泅染开来,瞬间弥漫成一片漆黑的恐惧。
她无力地在门槛上坐下:“当家的,我这心啊,七上八下的,慌得厉害。你说,不会……不会又摊上什么不好的事吧?”
南秉义拍了拍她的肩膀:“别自己吓自己,再等等。真要天黑透了还不回来,我就出去寻。”
南雁默不作声地坐到桌边,埋头吃饭。
她想起中午放学回来,远远看见李文华急匆匆从后山方向下来,裤脚上粘着好几个苍耳子,毛刺刺的。
后山那地方,林子深,平日里大家伙儿都默契地不去,都说里头有熊瞎子,还有饿绿了眼的狼。
李文华没事往那儿钻,本就不寻常。更重要的是,他是南天贵的死对头,在班组里没少给他下绊子,这让她不得不多想。
突然,一个阴暗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如果他真的“出事”了,是不是就参加不了复试了?那自己……是不是就不用再活在他的阴影和可能带来的新一轮麻烦之下?
这念头让她心惊,却又带着点隐秘的诱惑。
夜幕完全降临,南天贵还是没有回来。
包兰芝彻底慌了,声带哭腔:“秉义!咱快去找找天贵!他肯定出事了!肯定!”
不多时,南家小院里,影影绰绰聚了七八个男人,都是平日里与南秉义说得上话,肯在难时搭把手的邻居。
南秉义简单说了情况,众人低声商议了几句,便提着马灯,分头没入浓稠的夜色里。
南雁和几个稍大些的妹妹也跟着出了门。
她问了几户与南天贵相熟的人家,得到的回答不是摇头,便是同样茫然的“没见过”。
那不祥的预感,像一粒深埋的种子,在心底悄然生根发芽,如今已快顶破理智的土壤。
她再次想起了李文华裤脚上的苍耳子。
鬼使神差地,她掉转头,朝着后山那条模糊的小路跑去。
月光稀薄得像一层惨白的纱,吝啬地铺在山路上。
荆棘野草扯着南雁的裤腿,发出“嗤啦”的声响,像是无声的挽留。诡异的是,她心里竟没有多少害怕。
快到林子边缘时,一阵风过,南雁隐约听到山坡上那座废弃的猎户屋里,传来断断续续嘶哑的呼救声。
那声音听得人心头发毛,一瞬间,她的心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膛。
她屏住呼吸,从草丛里摸索着捡起一根不知废弃了多久的木棍,握在手里,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激灵,
南雁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间破屋,木门歪斜着,裂开一道黑黢黢的缝,一股混合着腐烂木料和尘土的霉味,从里面扑鼻而来。
借着门缝里漏进的一点微光,她看到角落那根支撑着屋顶的柱子前,有个人影在费力地扭动。
那人似乎喊得太久,声音已经完全嘶哑。
南雁环顾四周,确认除了屋里被绑着的人,再无异样,才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那扇破门发出“吱呀”一声呻吟,在死寂里格外刺耳。
里面的人似乎听到了动静,挣扎的动作一顿,嘶哑地问,声音里带着一点不敢置信的希冀:“谁?你是来救我的吗?”
南雁闻言,顿在原地。这声音……不是南天贵还能是谁?!
她走近几步,借着那点可怜的月光仔细瞧去。
南天贵被人用粗麻绳将双手反剪在身后,牢牢捆在那根满是木刺的柱子上。
眼睛被一块脏污的黑布蒙着,嘴上贴着胶布,一边似乎被他挣扎得有些脱落,悬在半空,另一边还死死地粘在脸颊上,不知是绑架者疏忽,还是他自己拼命蹭开的。
他整个人狼狈不堪,往日那点骄傲荡然无存。
南天贵等了半晌,没等到回答,也没感觉到有人来解绳子,那点微弱的希望迅速被恐慌吞噬。
他急了起来,哀求道:“兄弟?大哥?你、你绑架我没用的,我家里没钱……穷得叮当响!你放了我吧,我保证,不!我发誓!我绝对不会把今晚的事说出去!一个字都不说!”
南雁沉默地站在他面前,意味不明地端详着他因恐惧而扭曲的脸,那平日里沉默坚毅的线条,此刻被慌乱扯得变了形。
她心里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涩苦辣咸,唯独没有甜。
前世今生,那些因他而起的委屈、忽视、乃至最终的悲惨,像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忽然伸出手,将那块悬空的胶布,狠狠地重新按了回去,死死地摁紧,确保它再难挣脱。
南天贵惊恐地瞪大了眼,虽然被蒙着,他骤然加剧挣扎,拼命想呼喊,却只从喉咙发出“呜呜”声。
他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徒劳地扭动着身体,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淹没了他——为什么?这人为什么不救他,反而要封住他的嘴?
南雁满意地看着他因恐惧而颤抖的模样,心里升起一股报复成功的畅快感,那快意像水蛇,缠绕着她的心。
她一步一步往后退,退到门口,利落地转身,头也不回地扎进浓重的夜色里,步履轻快得几乎要飞起来。
上山时觉得又长又陡的路,此刻下山,却变得又平又短。
风掠过耳边,带着自由的呼啸。
跑到半山腰那个早已荒废,只剩下淤泥和杂草的鱼塘边,她才停下来,扶着膝盖喘息。
心还在砰砰直跳,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那股难以抑制的激动。
她需要平复一下,不能让任何人看出她心底几乎要破土而出的喜悦。
“大姐!?你找到大哥没有?”一个焦急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喘息。
南春满脸焦灼地从小路另一头跑来。
南雁吓了一跳,刚要开口用想好的说辞搪塞,鱼塘边那棵歪脖子柳树上栖着的一道黑影被惊动。
“咕喵——”
一声凄厉的叫声撕裂了山腰的寂静。
南雁循声望去,只见那黑影扑棱着翅膀,无声地滑翔到另一棵更远的树上,融入了黑暗中。
“啊呀!”南春胆子本就小,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怪叫,吓得她魂飞魄散,脚下一软,踩塌了鱼塘边早已松软的土块,“噗通”一声,整个人栽进了黑沉冰冷,散发着腐殖质腥臭的淤泥塘里!
“南春!”南雁下意识伸手想去拉她。
“救命......救......咕噜咕噜.......”月光下,南春在水里胡乱扑腾,浑浊的水花四溅,呛咳声断断续续,满是绝望与濒死的恐惧。
南雁急忙跑到水边,正要下水,一段被她死死压在心底,几乎要烂掉的记忆,如同水鬼冰冷粘腻的枯手,倏地从深渊里探出,死死攥紧了她的心脏——
那是前世一个同样闷热难熬的夏天,晒谷场边,南春穿着崭新的碎花衬衫,和几个她的小伙伴围着她,指指点点。
南春笑得最大声,最刺耳,“瘸子南雁,嫁不出去喽!谁要娶瘸子啊?!哈哈哈!”
那句话如刀一般扎在她的心上,至今仍在隐隐作痛。
“姐!救.......我不会......”南春又呛了一口污水,声音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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