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怎么样,南大人答应了吗?”见林霏清回到西屋,秦柳好奇地上前询问。
林霏清迟疑道:“他没直说,但喝了药,我也不知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秦柳也未料到会是这个反应,一时亦有些茫然:“您没多问问吗?”
林霏清苦笑,她其实也没有胆大到那种地步。
两人正说着,却听得堂屋处传来动静,林霏清提裙出去看时,正看到南流景一边穿外袍一边往外走。
对上她的视线,南流景稍稍顿了顿,主动开口:“有点事,出去一趟。”
大病未愈便急着出门,想来是很重要的事。
林霏清沉默了会,温声道:“您路上小心。”
“……嗯。”
南流景略略点头,收回目光,平静地转身离开。
目送他离去,林霏清唇角渐渐落下。
涌起一种很难描述的情绪,有点沮丧,又有点郁闷。
停了一会,林霏清轻舒口气,转身往屋里走,一边说起另一件事:“对了,劳烦你帮我寻些东西来,我想做些口脂。”
她一一说了制口脂所需的物件,秦柳悉数应下,末了多说了一句:“虽说您先前有往金玉楼供货,但如今实在没必要这样辛苦。”
林霏清笑了笑:“我知晓的。”
但她很缺钱。
这话没必要告诉秦柳。
事情便这样过去,林霏清睡了个午觉,醒来也还早。在床边呆坐了会,恰秦柳将制作口脂的材料准备好,趁着下午天气晴朗,林霏清坐在窗边,一边发呆,一边做着口脂,慢慢打发时间。
日头渐渐偏西,六月的天,到了傍晚也是不冷的,几只萤火自灌木花丛中散出,慢悠悠地飞着。
晚膳好后,秦柳来请她用膳。
林霏清应道:“就来。”
说着又看了眼庭院,薄暮冥冥中,景象一如先前,并未有什么变化。
林霏清颤了颤睫,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放下手中的器具去饭厅用膳。
晚膳是面,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明明只是简单的素面,却难得的鲜美。
林霏清吃了两碗。
吃罢她歇了一会,起身方才研磨好的花末收在瓷盅中,而后又悉数搁在阴凉通风处。
从前在家里总闲不下来,制作口脂这种事只能在夹缝中抽空,时间猛然变得绰绰有余,林霏清反倒有些不适应。
庭院中有供人纳凉休息的藤椅,林霏清中午睡了会,现在还不困,便调转脚步,轻轻躺在躺椅上。
藤椅坐落在枫树的树荫下,仰头看去,能看到一片郁郁葱葱的枝叶,穿过间隙,灿烂的星海隐约可见。
和她曾经在荷花村树下看到的情景没什么不同。
人一闲下来,就很容易想东想西,也就是这时,林霏清才意识到,中午南流景离开后,自己其实是有些不高兴的。
但这不高兴来得毫无缘由。
归根结底,是南流景二话不说饮尽了她送去的药,让林霏清生出了些“或许他会答应”的错觉。
但错觉只是错觉,林霏清很小便知道人与人之间应保持该有的距离。
先前南流景对她太过客气使她模糊了那条界限,好在发现得早,日后可不能这样自以为是了。
她应该把自己放在正确的位置上。
……这样,应该就好了吧?
林霏清眨了下眼,眼前树叶也应和般微微晃动。
明明已经想清楚,但心情并未好起来。
相反,理智劝她不要不知所谓,情绪却在持续走低。
到底在不高兴些什么呢?
林霏清长叹口气,既然暂时调节不好,那便算了吧。
反正只是不高兴,又死不了。
这样想着。
眉心忽然点上一抹冰凉。
林霏清倏然抬眼。
南流景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低下身,清俊的面容占据了她全部视线。他长发及腰,俯身时发丝从身侧落下,像一道屏障,将世界与他们分隔开来。
他没有收回手,指尖落在眉心像一片雪。
林霏清怔住,愣愣地看着南老板。
万籁俱静中,一点动作都被放大。
南流景长睫微动,视线缓缓上移,对上林霏清的眼。
平淡又静谧。
让她想到银白的月光洒在麦田上。
南流景指尖稍稍用力。
“愁眉苦脸。”他道,“吃饭吗?”
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句话。
林霏清有些茫然。
“我刚吃过。”她道。
南流景唇角扬起一个及其细微的弧度。
“没事。”他放低了声线,像在诱哄,“我请你。”
-
直到看南流景老练地撬开灶房的锁,林霏清仍对当下情况有些反应不来。
且不说为何在自家吃饭要这样偷偷摸摸,南流景这一手撬锁的本事是从哪里习得的?
南流景将取下的锁头随意搁置一旁石台之上,回头见林霏清一脸复杂,微微顿了顿,道:“厨子都回去了,总不能现在再把他们叫回来。我也懒得遣人去寻灶房钥匙。”
他迈进屋子:“进来吧。”
灶房内空无一人,锅碗瓢盆收拾得整整齐齐,放眼望去赏心悦目,却并不见什么吃食。
南流景点燃烛台,冲角落小凳扬了扬下巴:“坐那歇会。”
林霏清看了看椅子又看了看南流景,心中浮现个不可置信的猜测。
他不会是要自己做饭吧?
林霏清不赞同什么君子远庖厨的说法,但她的确,想象不来南流景动手做饭的场景。
尤其是看南流景穿着叫不上名的名贵锦衣抱薪生火,那股违和感更是空前的强烈。
“要不我来帮您……”
余下的话卡在喉间。
出乎意料的,南流景生火的动作很熟练,与他撬锁一般,仿若做过千万遍。
炉灶燃起,屋内登时暖和起来,南流景站起身,偏头看向有些呆滞的林霏清:“下午吃了什么?”
林霏清讷讷道:“素面。”
南流景点头:“行。”
而后林霏清便看南流景撸起袖子,舀一勺面粉加水揉面。
看他的确是老手,林霏清便也放下心,她坐到一旁小凳上,看南流景烧水择菜,洗净切丝。
好看的人干什么都是好看的。
林霏清意识到这一点。
明明是最日常的动作,由南老板做出,却格外优雅从容,仿佛他手里拿的不是萝卜,而是,金子?
……
林霏清觉得自己这想法有些荒谬。
不过也想起另一件事。
“我看您轮椅的软垫,也是金线绣的。”
南流景正低睫将萝卜切成丝,原本散落的长发松松地束在身后,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看起来格外贤惠。
他应了声:“是啊。”
“笃笃”的切墩声中,林霏清想起那次与南流景去酒楼,他对于金线绣的软垫分外嫌弃。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世上有些人,会以金做线,甚至,还有些人会嫌弃金线粗糙。
林霏清继续问道:“那您先前怎么会嫌弃酒楼的坐垫呢?”
南流景的声音很不屑:“绣的不好,白白糟蹋了那些金子。”
话里话外,都在表明,他轮椅上的垫子才是极好的。
林霏清:……
说话这会,南流景已经备好菜,恰水滚,先舀了一杯搁置林霏清手边:“凉会再喝。”
“……好。”
南流景转身去做汤底,听见这一声分过来缕目光。
很快素面的鲜香便弥漫在整间灶房中,热腾腾暖烘烘。
林霏清注意到面条盛出后,南流景还抽空给自己煮了个蛋。
“给你下点?”南流景问她。
林霏清捧着水杯摇摇头:“您吃吧,我不饿。”
“行。”见她坚持,南流景也不勉强,又从角落抽了个小凳子,高大的身形蜷在上头,有几分滑稽的可爱。
这个时候的南流景没有先前在酒楼那般矫情,一口面一口蛋吃得很快,吃相倒是一如既往的好。
林霏清看着他,没忍住叫了他一声:“南老板。”
南流景抬眼,微微扬了扬眉。
林霏清抿唇,有话想问,但最后,也没好意思问出口,低头喝了口水,胡乱扯了个话题:“您说请我吃饭的。”
说话间盯着她手中的水杯,意思很明显。
明明是请吃饭,临了却只请了一杯水。
南流景夹面的动作顿住:“那我给你煮一碗?”
林霏清没抬头:“我真不饿。”
“……”
灶房内陡然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
只有炉膛柴薪燃烧的细微声响。
片晌。
“呵。”
一声尖锐的冷笑。
南流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我给你煮,你不要,回过头来还要怪我饿着你?”
听起来,是有点不讲道理。
这下林霏清自己也觉得好笑,所幸她低着头,南流景应该看不见。
才生出这个想法,却听南流景道:“不许笑。”
被看见了。
林霏清立刻收敛。
“……”南流景目睹她一瞬间变化表情的全过程,稍稍愣住,努力抿唇忍耐片刻,最终还是没忍住,泄气般笑出声,“算了,想笑就笑吧。”
……
吃完南流景又利落地将灶房收拾干净。
有了先前撬锁做饭那一幕,林霏清再看到他做什么都不意外了。
而后两人出门,上锁的时候,南流景突然慢悠悠道:“方才我给你递水。”
“嗯?”
“你没道谢。”
林霏清微微怔住,她记得她道谢了呀,没有吗?南流景因为这个生气了吗?那现在道歉来得及吗?
“咔哒”一声门锁扣上。
南流景转身,看见她微凝惶然的神情,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又没凶你。”他语气有些玩味,“只是,没想到你还挺讲诚信。”
林霏清尚未回过神来,听到这句话反应了一会。
没想到,讲诚信?
她以前在南流景眼中是个不讲诚信之人吗?
林霏清眨了眨眼,却也看出,南流景并未因为她没道谢而生气。
但既然是诚信,必然是先前承诺过的事。
到目前为止,他们两人之间,除了金玉楼的契书与婚约外,唯一的承诺便是……
林霏清的双眸骤然亮起,欣喜道:“您答应了?”
这话没头没尾,但南流景瞬间理解她了在说什么。
这是第一次,林霏清在他面前,表露出如此明显的欢喜。
哪怕是送她金子,成婚,抑或从那个家逃离,都没有他答应一件小事让她高兴。
好奇怪。
南流景看着她,心底升起疑惑。
或许她是担心自己的病会影响到她?
但其实不会。
不论他吃不吃药,康不康健,他原本打算为她做的事都不会变,不用担心这些事。
南流景觉得他该说清楚,好让林霏清安心。
可看她这么高兴,南流景又觉得,不说也没事。
既然他身子好不好都对她没有影响,那让她高兴些也无妨。
南流景缓缓收回视线:“……嗯,我答应了。”
-
白日里,南流景的事情其实没处理完。
他只是抬头看到夜已黑,突然觉得自己该回去一趟。
回去便看见林霏清躺在藤椅上,看着看着,肚子就饿了。
现在填饱了肚子,回到书房,药已熬煮好呈上。
往日南流景是不理会的,毕竟已经退了热,没必要再喝药,但如今已许下承诺,就该履行。
喝药的时候,脑中突然出现个念头。
今天好像,按时吃了三顿饭。
……莫名其妙。
南流景收回思绪,喝罢药将碗搁置一旁,处理好政务,这会才有功夫看账册。
银元上前,安静地将药碗收走,回来后平淡禀报:“赵福一家已经拿到钱了。”
南流景头也未抬,算盘打得噼啪作响:“怎么拿到的?”
银元:“我们的人佯装钱袋掉落,他们瞧见后,便据为己有。”
南流景对着账册算好数字,又提笔在一旁记录了些什么:“那医师说治疗赵栋要多少钱?”
银元:“八百两,钱袋里只搁了八百三十四两五钱。”
“……”南流景气笑了,“八百两的诊金,他们开口就要两千两啊?”
银元垂着眼,并不作声。
南流景也就嘲讽了这一句,而后又低下头看账册,再开口,语调却冷了些:“好好提点治疗赵栋的医师,收了我的钱,得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那样的人家,干脆断了,也省的哪家姑娘嫁进去受苦。
银元低身:“属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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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赵书源一路奔波,终是平安抵达川阳书院。
常与他通信的先生早早准备着,一听人已至便急吼吼赶到大门,正巧碰上赵书源提着行李在杂役指引下往里走。
“来啦。”虽说二人时常通信,但这却是姜先生第一次见到赵书源,见他即便才经过一番舟车劳顿,却依旧风度翩翩形容有礼,满意极了,“路上辛苦了。”
赵书源亦是第一次见他这位纸上老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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