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对于这场赏荷宴,林霏清并无什么感觉,但真到了前一天,又有些睡不着。
七月二十二那日,天尚未亮,她便睁开眼,秦柳进来服侍上妆时,便见林霏清已洗漱罢,连衣物都已换好,正对着镜子梳头发。
秦柳无奈:“夫人,今日不穿这件的。”
林霏清动作一停,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物,又看向秦柳,有些疑惑:“这件怎么了吗?”
秦柳行至林霏清身后,伸手将她刚绑起的发带解开,重新拿起梳子通发,温和道:“宴席还有好一阵呢,您别急,还是我来帮您吧。”
自己在这些事上的确不如秦柳擅长。
林霏清依言松手,却在看到镜子中秦柳好像,很兴奋的样子?
“那多谢你了。”片息,林霏清轻声道。
三刻钟后,头发梳好,秦柳左看右看,满意得不得了。
林霏清也松了口气,秦柳动作时她一动不敢动,腰背都酸了,她刚想起身,秦柳却按住她的肩膀:“您别乱动,还要上妆呢。”
林霏清:“……好。”
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总算是都收拾好了。
林霏清看着镜中的自己,虽说疲累,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一身要比她自己挑的那套好看多了。
整一套并不浓郁,衣裳色彩清亮干净,发髻头饰一脉简约,清丽出尘。
浑身上下唯独唇间一点艳丽,醒目得紧。
秦柳笑眯眯道:“夫人平日还是要多打扮一下,这样多漂亮。”
不,平日里还是不要了。
林霏清揉着腰,哭笑不得。
请柬上说宴会辰时正刻开始,林霏清用罢早膳,登上前往胡府的马车。
不多时抵达胡府,与南府比起,胡府看起来要低调许多,只一进去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花木葳蕤假山石壁,一步一景,自前门至荷塘由一条活水连接,却不见蚊虫,明明盛夏却凉爽至极。
荷塘四面亭台楼阁,已有数位女客聚集于此,零零散散说笑玩乐。
引路侍女将林霏清引至一座凉亭中,道:“我家小姐现脱不开身,还请您在此稍等片刻,招待不周还请夫人见谅。”
林霏清笑:“无妨,我自便就是。”
侍女又一行礼后退下。林霏清好奇地打量四周,忽地听闻池面上一阵笑声,仔细瞧去才见接天莲叶中一蓬小船,几位姑娘在其上划船喝酒。
她亦觉得有趣,对秦柳道:“我记得咱们府上也有小船,得了空咱们去……怎么了?”
秦柳的脸色有些阴沉,明明上午还挺高兴的样子。
听见林霏清问,秦柳稍稍收敛,只是语气仍有些愤愤:“这胡家也太不知礼了。”
不知礼?
林霏清眨眨眼,转向她:“为何这样说?”
秦柳左右瞧了瞧,见无人,俯身低语:“您第一次在京中参宴,从前也未和这些官家小姐们见过面,身为主人家,引见介绍是应有的责任,如今却只打发个侍女来,岂不是成心怠慢?”
林霏清倒没想到这一点,细想之下颇觉有理,有些惊叹地看着秦柳:“好厉害啊,幸好你与我一同来了。”
“……”秦柳一愣,怎么也未料到夫人是这般反应,一时怨气下去了三分,轻咳一声,“那,咱们要回去吗?”
胡家既然如此不懂事,也别怪夫人给他们难看。
对于胡家的怠慢,林霏清并不气恼,但人家不欢迎她,她坐在这里便觉得理亏得很。
而且,她想起从前,父亲便被征兵带走再也没回来,母亲一人抚养她,忙于生计,早早便病逝了。
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在外头她便是南府的一份子,若表现得太过软弱,连带着会影响到南流景。
林霏清考虑了下,道:“直接走不太好,稍微待上两刻钟,见到主人家再走吧?”
前几天她赚得十两,趁着时候还早,可以请秦柳好好吃一顿。
秦柳点头:“好。”
正说着,却听得凉亭下方有人声靠近。
这凉亭地处假山腰上,上下只有一条小道可行,林霏清向那路口看去,便见一群侍女簇拥着两位姑娘沿着小道上来。
林霏清不认得京中人,不知来者是哪家小姐。
几人对上视线,姑娘们的说笑停下,安静片刻,个高的那位盯着林霏清率先开口:“我还以为这亭中无人,没想到竟是慢了一步。今日第一次见,不知是哪家小姐?”
她一边说一边继续往上走,身后一群侍从跟在身后,看起来颇有阵仗。
林霏清从小便听舅母教导,报上姓名时得站起身,此刻也不例外,正欲开口,却听得秦柳在身后及其细微地轻咳了声。
到嘴边的自我介绍便咽了下去。
秦柳不卑不亢道:“这位小姐,在问旁人姓名时,不得先自报家门吗?”
“是我唐突了。”那姑娘笑道,脚步不停,“我名崔容,家父乃光禄寺卿。”
话落,崔容正好踏上平台。
林霏清清清楚楚看到,这位崔姑娘唇角笑意突然掉了下去。
崔容看着她,缓缓道:“啊,原来是林夫人。”
笃定的语气。
是怎么认出她的?
林霏清不动声色地错开视线,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位崔姑娘看她的眼神,不太让人舒服。
“崔小姐好。”林霏清打了声招呼,不欲在此多留,“既然崔小姐想在此处赏荷,我便不打扰了。”
崔容身旁个头较矮的姑娘出声留她:“夫人不若与我们一同吧?”
她生的圆脸杏眼,不说话时面上也有着盈盈可亲的笑意,一袭粉衣,娇俏可爱。见林霏清向她看来,落落大方道:“林夫人好,我叫宋谣。”
她态度和善,林霏清不由对她生出几分好感,正欲开口,却听得崔小姐冷嗤一声:“谣谣还是别为难林夫人了,林夫人是何等人物,恐怕只有金子打的荷花才能入她的眼。”
林霏清微微抿唇,她今日是第一次见这位崔小姐,实在不知她这尖锐态度是从何而来。
但她习惯了退让,既然崔小姐不喜欢她,那她躲着就是了。
林霏清没理会崔小姐的讥讽,对上宋谣微微担忧的目光稍稍笑了笑,而后便带着秦柳沿着那条小道下去。
顾及着待会胡小姐可能回来这里找她,林霏清没走太远。
秦柳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有些心疼:“那位崔小姐也太过分了!”
反倒是林霏清开口安慰她:“别生气啦,我没在意。”
相比从前在舅舅家,这位崔小姐的话和蚊子叮没什么区别。
她听过许多更肮脏恶毒的句子。
秦柳仍有些气恼,可看夫人当真没有将方才的事放在心上,也只能低声道一句:“您好性子。”
林霏清笑眯眯的:“去吃点东西吧,早晨忙着帮我梳妆,你肯定没吃多少。”
宴席还未开始,荷塘四周摆了酒水点心,供宾客垫垫肚子,助兴赏荷。
林霏清挑了几样精致的点心悄悄拿给秦柳,秦柳本打算推拒,但肚子很没眼色地叫了起来,她脸一红,没好意思再拒绝,由林霏清带着躲在花木后小口吃起来。
她吃得香甜,林霏清看得也高兴,正想着要不要再拿点喝的,却听得有人在寻她。
多半是胡小姐现在得了空,遣人来见她。
拍拍秦柳的手臂,示意她慢点吃,林霏清转身回到荷塘附近。
寻她的人果然是方才引路的侍女,见到她忙迎上来:“您原在这里,方才我家小姐有事,实在怠慢,还请您在此处稍等片刻,小姐稍后就来。”
林霏清点头,那侍女便转身离去。没等多久,秦柳刚吃完回到她身旁,就见方才侍女引着一位姑娘朝她这边来。
想着,应当就是胡小姐。
先前已知道这位胡小姐并不欢迎她,看着远处的人影越来越近,林霏清的心跳也逐渐加快。
她实在是不习惯与人对抗。
别慌,打个招呼,随便找个借口就能离开了。
走近,是一位肤白娴婉的小姐,衣装讲究,却并不惹眼。
胡小姐停在林霏清面前,轻轻行了一礼:“林夫人好,让您久等了,实在是我的不是,还望您见谅。”
说话也细声细气,自始至终低垂着眼,比林霏清想象中要友善得多。
林霏清预先打好的腹稿全然说不出口,忙道:“没事没事,我也没等多久,您不必介怀。”
许是因为她好说话,胡小姐微微笑了笑,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多谢您体谅,待会宴席……”
她突然停下,盯着林霏清的脸,愣住。
林霏清被这直勾勾的目光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过了一会实在受不了,轻咳一声,微微偏过头去:“胡小姐,怎么了吗?”
胡小姐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收回视线,面色微微发红:“没什么,就是觉得,您,有些眼熟。”
说话间,又悄悄瞄了林霏清一眼。
……好奇怪的小姐。
不过似乎并非想象中那般对自己有敌意。
那,还走不走?
林霏清一时有些犹豫。
却不想胡小姐突然凑近,低声道:“夫人,要不您今日先回去吧。”
嗯?
主动赶人离开吗?
林霏清有些讶然,可看胡小姐的样子,又不像是因为讨厌她而让她离开。
更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林霏清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胡小姐看了她一眼,咬了咬唇,有些纠结,片晌,细声道:“其实,并非是我请您来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霏清微微皱眉,有些不解。
胡小姐慢慢道:“这赏荷宴虽说是以胡家的名义举办,但具体如何营办,请什么人,都是京中几家小姐共同商议的。”
“想必您也看到了,今日赏荷宴,来者大多为未出阁的小姐,成婚女子,只有您一个。”
她声音虽低,但条理清晰,林霏清很快明白她的意思。
“那是谁邀请我的?”林霏清问道。
她初来京城,谁都不认识,把她请过来又为了什么呢?
胡小姐先前已经说了那么多,再隐瞒也没必要,她没多犹豫,道:“崔容崔小姐,您应当不认得她,听说她长兄先前已打算到铸银司任职,但不知怎么了,最后又没去成。”
林霏清知道的京中官署不多,铸银司正好是其中之一。
南流景如今就是统管铸银司的。
林霏清语调微沉:“崔小姐之兄,是因为南老板的缘故未能到铸银司任职的吗?”
话落,她才注意到自己下意识又称呼了“南老板”,好在胡小姐并未在意,只微微摇了摇头:“具体情景我也不知,但容儿请你来,多半是因为此事。”
她的语气微微急切:“所以,夫人,您还是先走吧。”
不论崔容请她来是为什么,但既然有争执的风险,便注定了这场宴会不会愉快到哪去。
胡小姐是好意,加上林霏清也的确不冒险,略略思考后,便点头同意了胡小姐的说法。
一旁安静的秦柳突然盯着某一处,声音微颤:“夫人……”
不远的女贞树下,崔容站在那里,死死攥着手中锦帕,林霏清抬眼,正好对上她怒意翻滚的双眸。
“胡挽月!”崔容一字一顿,“算我看错你了!”
胡小姐一惊,忙退开与林霏清之间的距离,看向崔容急切道:“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崔容打断她,“我当你是朋友,才把我家里的事告诉你,可你呢?转头就告诉旁人?”
崔容说着又瞪向林霏清,恶狠狠道:“还是这个人!”
林霏清:……
说罢,崔容拂袖而去,胡小姐忙去留她,两人推搡起来,林霏清见状,暗道不好,立刻上前阻拦,却还是慢了一步。
崔容试图挣脱胡小姐拽着她衣袖的手,却不留心错手推了胡小姐一把,连带着自己也失了平衡。
好在胡小姐身边跟着的侍女反应快,稳稳当当扶住了她。
崔容却没有这样的好运,地上铺了防滑的石子,若跌下去,怎么着也得破层皮。
眼见她就要扑到地上,林霏清迅速抓住她的后领往回一拉,另一只手揽住她的后腰,稳住她的身形。
事情发生得太快,周遭人还未反应过来,看清时便见侍女与林霏清各自扶了一人。
崔容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闹脾气还差点把自己弄伤,一时又羞又恼,顾不上自己此刻靠着林霏清才能站稳,怒道:“你松开我!”
林霏清眨了眨眼:“当真?”
崔容咬牙:“快点!”
林霏清无法,只好依她所言,松开了手。
下一瞬,只听“啪嗒”一声,崔容结结实实跌坐在地。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连林霏清也呆住了。
许是太过突然,也可能是从未想过竟然有人敢如此对她,崔容第一反应不是起身,而是愣愣地看向林霏清:“你干什么?”
林霏清还以为崔容是站稳了才叫她松手,未想到造成这幅情景,忙向她伸出手:“先起来吧。”
周遭不知是谁,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崔容面色涨红,咬牙,挥手拍开了林霏清的手。她的侍女终于赶来,上前将她扶起。
怕摔出什么好歹,胡小姐忙差人带崔容下去检查,临走前,崔容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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