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初二年,芝生铜池中,仙人下来饮,延寿千万岁……”
翌日出摊,钱东家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儿。
自打古妍摆摊看诊以来,他的小金库就与日俱增,尤其在治完那位“痈”君后,更是大赚一笔,长此以往…唔,他一时没想那么远。
反正没人不爱钱,便是不花只数,亦是乐事一件^_^
咦?
正偷着乐时,他蓦地发现,古妍从出门到现在,一直垮着一张脸。
“妍姬,何事忧心?可是今早如厕不顺?”
他没有暗讽,全是关切。
古妍噘着嘴转头看向他,“商人不休沐吗?”
“啊?”钱东家一愣,随即笑了,“经商又不是做官,哪有五日一休的道理?”
“不过呢,商贾不用点卯,出不出摊全凭喜好。”
“那……”古妍刚要开口,就被打断。
“但是呢,为了赚钱,我们逢年过节才闭肆,或者身体抱恙…像我上回那样…咳!总之,商人不休沐。”
“累了怎么办?”古妍又问。
钱东家捋须而笑,“才出摊半日,何来辛苦一说?又不像田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古妍虚起了眸子,气鼓鼓地说:“我也是日出而作,鸡没打鸣就被女君拍门叫醒,要忙活一早上,午后还要跟你出摊,日落才能回去,还要继续帮女君干活!”
“呃……”钱东家讪讪地挠了挠脸颊,“那你想……”
谈钱伤感情啊!╥﹏╥
“我也要休沐!”古妍理直气壮。
钱东家眨了眨眼,“可咱们是商人。”
“我是女商人。”古妍郑重强调,“女子每月皆来葵水,届时会气血不足、痛经,甚至崩漏,与抱恙无异,至少得歇息三日,才能恢复过来。”
“唔……”钱东家缓缓捋须,迟疑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在理,那等你来月事时,便休沐三日…不该叫休沐。”
他想了想,“叫…月休吧。”
“除了月休,每月再加一日休沐。”古妍又道。
“妍姬,少了你,我没法帮人看诊啊!”钱东家凝眉,神色为难。
古妍片言折之:“攸关性命的大病,我在也治不了;不急的病,自然等得起。”
“诸如胡(狐)臭、脚臭什么的,多臭几日,又死不了人。”
钱东家抿起了嘴,无言反驳。
“行吧,三日月休,一日休沐。”
古妍展颜一笑,“一月三十日,我休四日,不会让你少赚钱。”
钱东家好奇问:“你不出摊,准备作甚?在房中睡一整日?”
砰砰砰——
“妍姬,起榻了!”
次日,钱妻照旧准时叫门,可拍打了半天门,都没听见古妍的回应,她上前一步,耳贴门板,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睡得这么死?”
她皱了皱眉,小心翼翼打开了房门,不见古妍,只看到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床铺。
“妍姬呢?”
宣平门附近的一家饭馆里,人头攒动,进出城的人皆会在此歇脚、用膳,因设在集市以外,只尊宵禁时限,加之又仅靠城门,总是人满为患。
“这里生意好,除了地段佳,菜品也不错外,据说他们东家曾是宫里的厨官,虽不能光明正大地给食客们做出宫廷膳食,但做一两道异曲同工的菜肴当招牌菜,不算偭规越矩。”
在门外排队之际,马四向古妍侃侃而谈着关于这家饭馆的各种传闻,“就拿宫里食用六谷,膳用六牲,饮用六清,馐用百有二十品,珍用八物,酱用百有二十瓮的规矩来说吧,我们在这里能至少能吃到三谷、三牲…自然价钱不菲。”
说完,就呵呵笑起来。
古妍泰然依旧,她又不是没来这里吃过,上回她和钱东家饥肠辘辘地回城时,便是来此用的早膳。
她吃得满足,钱东家吃得肉疼。
至今她都没有忘记,钱东家在还钱时,还留着钱妻抓痕的手颤抖得有多凶。
“马郎君,今日我请客,别说三牲,只要他们拿得出六牲,我照点不误。”
古妍不心疼,因为她现在有钱了。
包吃包住的好处就是挣的钱能好好攒起来。
昨晚她又数了数,已攒1000千。
所以今早赶在钱妻来拍门前,她先溜出去,敲开了马四家的院门,兑现有钱就请客的诺言。
“妍姬爽快!那我就不跟你客气啦。”
马四抱拳朗笑,“待用完早膳,我陪妍姬逛遍九市。”
古妍说:“我难得不出摊,除了逛遍九市,我更想看看天子的宫殿。”
马四蹙眉,“宫殿咱们可进不去啊!”
古妍微笑,“在外面看看即可,若真进去了,可不一定能出得来。”
宫殿又不是公园,她还是分得清的,就是纯粹好奇。
据说这偌大的长安城,宫殿占了一大半还有多,他们现居的地方,不过才边角大小。
她倒要看看,汉宫究竟有多壮阔雄伟。
“哇!”
用过早膳,古妍便跟随马四来到离宣平门最近的长乐宫外,尚未靠近,她便望见了高大的“凸”字形,那正是宫城的形状,高耸入云的庑殿顶在朝霞的照耀下,散发着威严的金光。
与现代高楼大厦相比,长乐宫不算高大,可放眼周围的低矮建筑,它就如同一位巨人,俯视着脚下的一切。
古妍曾参观过许多宫殿遗址,尽管在历史长河中洗涤后不见昔日光华,但原本的精致、典雅、考究,仍能窥见,可眼前的长乐宫只让她感到至高无上,不可冒犯。
作为一座翻新的宫殿,它算不得华丽,加之当朝天子提倡节俭,造型相比后世的宫殿较为朴素,可它以??高台、方正、中轴对称??为核心的造型,既是权力的象征,又彰显着礼制的规范,即使像古妍这么一个对宗法礼教持不置可否态度的人,立于这座宏伟的宫殿前,仍是肃然起敬。
但她敬畏的不是皇权,而是华夏民族的根与魂。
她的眼眶忽然湿润了……
“诶?你咋哭了?”
半晌后,马四终于注意到了她的异常状态。
古妍摇摇头,“这里风太大,吹得眼睛疼。”
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去另外三座宫殿看看吧。”
“三座?哪儿来三座?”马四讶然。
“啊?”古妍一愣,脑中随即冒出原主的记忆,眼下长安城只有两座宫殿,一是太后居住的长乐宫,二是刘恒居住的未央宫。
她印象中的桂宫、北宫尚未建成。
“哦,我第一次来长安,不太清楚到底有几座宫殿。”她摆出了迷蒙的神情。
马四并未生疑,缓缓道来:“当今天子崇尚节俭,连服饰车马的开支都只减不增,更别说新修宫殿。据闻,他曾打算修一座承接露水的高台,召集工匠商计,一听要花一百金,当场不安,说百金等同于普通百姓十家的资产,他继承了先帝的宫室家业,常常担心辱没不称,如此度量下来,为何还要修甚露台。”
古妍撇撇嘴,腹诽道:强收单身税就没觉不安?
兴许心存介怀,当她跟随马四来到未央宫门前时,同样面对巍峨庄严的宫殿群,她的肃穆感略减,反倒多出了一份被礼制束缚的不适感。
天子天子,天的子民,据说长安城的规划,便是以天上的北斗与南斗为蓝图参考,从而神化皇权、神化天子,为天子披上来自昊天上帝的外衣,才显得名正言顺。
而这件皇权外衣,又何尝不是一种束缚?
民从权,君权天授,何来自由?
古妍望着宽阔无垠的天空,顿觉自身渺小,她就像天上的一片小云,看似没有束缚,但风一吹,来去不由我。
除非,我变成一大片云朵,连风都吹不动。
古妍迷惘的眼神渐渐恢复焦距,既然被风吹来了这里,那就在这里变得强大吧!
“马郎君,还是游于肆更有意思,即将午时开市,我们这便去西市瞧瞧。”
她双手背背,转身顺着华阳街朝西市走去。
马四笑着跟上,“集市才是咱们老百姓最喜欢的去处,就算有朝一日有幸进宫,那也没法纵意游肆。”
古妍莞尔不语。
《木兰辞》写:“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
小时候看到这句时,她曾感叹过,花木兰可真能逛,东西南北市都被她逛了个遍,这身体素质,简直吊打后世那些一陪女伴逛街就找地儿坐的男士。
现下亲临长安,她才知道,不是花木兰爱逛街,而是“九市开场,货别隧分”,就像他们那个药肆,只能设在规定的区域。
难怪《周易》有云:“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
二人行至西市门外,等了一会儿,待开市锣敲响,市门一开,他俩就被人潮挤了进去。
“西市果然比东市热闹!”
古妍拎着裙摆,一路走马观花。
两边格局类似,皆是四四方方的造型,周围同样有着高墙竖立,三面皆设有大门,正中央耸立着一座五脊重檐市楼。
以市楼为中心,四条大道向四方延伸,与四面围墙一起把这里分割成了一个“田”字形。
后世的许多城厢也延续了这种构造,比如天津老城厢,以鼓楼为中点,形成棋盘格局。
四角上整整齐齐地排布着不同列肆,沿着中间被称为“小隧”的道路慢慢逛,各色商品尽收眼底。
西市不仅有东市没有的“外国货”,还能看到“外国人”,包括在当时被称为胡夷的少数民族。
尽管边境战役频繁,但不影响汉夷同胞在长安城中结下高情厚谊,所以这里专门建了几座货栈驿馆,坐落于不同的列肆。
人一杂,语言也各式各样,古妍听着叽里呱啦的讨价还价声,感觉腰间的縢囊正蠢蠢欲动,她赶紧将它捂住,忙对马四说:“西市的药肆在何处?”
马四挠着下巴想了想,而后带着她朝贩售??香料与香品的列肆走去。
物以类聚,不同于东市,在西市,药材与香料、香品被化为了一类。
这里并排着三家药肆,均为商铺规模,而非像钱东家的药肆只是一个摊位。
古妍挑了最大的一间走进,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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