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雪泥哭成了肿泡眼,一步三回头,茅草屋在她的视野里越来越小。
陈无宁牵着她,憋了一肚子郁闷的气,却还不敢回头望——给人做师兄的,总得坚强些,这点脸不能丢。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去哪儿好?
带上这么一个拖油瓶,荒郊野外是不敢钻的,他向来厄运缠身,若是遇上脏东西可不得了,毕竟小师妹的安危不容有失,这丫头可是师门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出来的。
陈无宁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要不回陈宅吧?走时答应过王婆,待将来长大,要回祖宅看一眼的。
这个想法将将冒出,一股不适感便涌了上来。
从未温和接纳过他的故乡,在浪迹九洲的多年后,在无处可去的当下,竟还存着一丝由心而生的牵绊。
他决定只回去看一眼,就看一眼,此生就和那地方划清界限。
陈无宁刚学会御剑,新鲜劲还没过去,在没人的地方便取出无阻,御剑而行。
他修为浅薄,暂时带不动小泥巴,只好拐着弯溜他的小师妹。
乌雪泥生怕这最后的依靠也不要她了,只能小步踉呛地跟在后面追,一边跑一边骂:“师兄,你做个人吧!”
陈无宁带着地图,规划了一份既省时又安全的路线,沿着官道前行。这一路上,偶尔还得托小师妹长得漂亮又会哄人的福,能搭上便车,不至于走断两条腿。
夜里就在路经的小镇找客栈住下。
有时想师父得紧,心里发酸,他也不说。
幼时的孤独太漫长了,救他出苦海的师父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幸好还有乌雪泥这丫头陪在身边。
走了一个多月,终于到了钟灵镇。
这天月亮很圆,陈无宁牵着快睡着的小师妹,站在了陈宅门口。
门头的招魂幡不知被风吹到了哪处,只剩两根光溜溜的竹竿。一副完整的白骨架坐在大门侧,背骨佝偻得厉害,旁边还有一堆散乱的小骸骨。
只一眼,陈无宁便认出这是一人,一狗。
他猜想王婆是剩最后一口气爬到门口的,陈家在洪荒年间给了她一份善意,她就用半生时光履行了看顾陈宅的承诺,死了都要做守护者。
乌雪泥心大胆大,指着骨头架子问:“师兄,这是什么呀?”
“她叫王婆,是我的家人。”
陈无宁轻手轻脚地推开大门,里面如他当年走时,未改动分毫。他先将乌雪泥带进自己曾经的卧房,简单收拾后哄她睡下,便去了父亲的房间。
借着月光,他在房里搜寻起来,找出一个精致的木盒。
打开来看,木盒里存着一堆地契银票,他翻了翻,最下层还藏着一张画像。
画上,万亩梨花开得绚烂,一名青年男子站在装满布匹的马车旁,眉眼熟悉又泛着陌生,正是他父亲。
画里的父亲眼含柔情,面带笑意,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父亲直视着正前方的一名白衣女子,女子没画五官,只描着一张线条柔和的小脸,长长青丝坠于她身后,好似温柔的包裹这个世界。
画的左下角落了个印章:元溪。
他盯着白衣女子,看了很久很久。
天光大亮,陈无宁从后院小门走出陈宅,领着乌雪泥去寻吃食。
阔别五年之久,小小孩童已长成半大少年,见识过高山大川、生灵万物后,早不是当年那副拒人千里的冷漠皮相了。
镇上曾因陈宅引发的风雨,在柴米油盐覆盖下落了厚厚的灰,此时此刻,哪怕他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也无人认得了。
带小师妹吃饱喝足后,陈无宁在镇上闲逛起来。
路过一间茶铺时,卖茶人叫住了他。
“小公子,留步。”
他看了一眼喊住自己的茶摊主人,竟是个同岁模样的少年。
少年没有束冠,流云似的发拢在身后,用一根枯草藤随意扎着,在阳光下显出别样的棕色。他眼窝微陷,唇薄肤白,隐隐能见下面流淌的细小血管。他穿着一身麻色,简雅朴素,却透着一股子清傲劲。
陈无宁心想:这模样,哪像是个生意人?
茶铺开在街边,没用常见的油布遮阳挡雨,而是由数片硕大的叶子连在一起做成的篷顶,散着一股植物的清洌,却看不出是何种植物。
卖茶少年一双深邃的眼睛肆无忌惮地盯着陈无宁看,手里的茶杯溢出一股别样的香,攸地弥散开来。
陈无宁不知中了什么邪,竟依从了少年的话:“好,来两碗。”
他屁股刚落座,就看见旁边桌上还有一位年纪相仿的小公子,小公子很挂相,一直气鼓鼓的,拿双眼剜肉片似的盯着卖茶少年,满脸都写满了不爽。
陈无宁惊觉气氛不对,从刚才的迷失里清醒过来,似笑非笑地观赏着眼前好戏。
灶炉上的水开了,卖茶少年拿出两盏杯,用干净白布沿着杯口细细擦了三圈,他才心满意足地放开,慢条斯理地斟起茶来。
“倒挺讲究的。”陈无宁暗想,“只是生意不怎样啊?”
他这才注意到旁边支棱的树杆上贴着告示:茶水一两一碗。
陈无宁生出一种“这哪是做生意,分明是在抢钱”的感觉,可这感觉却被端上来的茶色冲得一干二净——他也是殷实家庭出生的孩子,后来还进了一个有满箱金条和十八层藏书的门派,算见过世面的。
可眼前的茶实在太特别了,他从没闻过这种味儿。
更没想到的是,少年掌柜竟毫不客气地坐了过来,更不客气地把住了他的手腕!
陈无宁被这突然的举动惊得愣住,手不自觉地一抖,滚烫茶水沿着他的手背流了下来......一时间,他不知道是该先松开杯子,还是该甩了这只放肆的手!
旁边那个穿金戴银还很生气的公子却再是忍不住了,他冲上前来,一巴掌拍在正在较劲的两只手上!
三人异口同声道:“干什么!?”
看戏的乌雪泥似乎也忍不住了,她奶着一口童音,扮成大人指点:“你们急什么?一个个说嘛。”
她顺手一指卖茶少年:“你先说。”
陈无宁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卖茶少年死死盯着陈无宁,开口便问:“你是谁?”
陈无宁相当不悦:“问别人姓甚名谁前,是否先得自我介绍?”
卖茶少年:“我姓宿,宿林。”
陈无宁根本不关心对方是谁,只想赶紧走人:“我有事在身,恕不奉陪。”
但凡识趣一点,听了这话也知道是拒绝的意思,卖茶少年却道:“你的味道我很熟悉。”
“......”陈无宁有些无语,“你我素不相识,此话未免可笑!”
旁边被当成空气的生气公子脸都快垮到地上了,乌雪泥更听不下去,小手一指他:“到你说啦!”
生气公子被一个丫头片子指挥了,他却大咧咧没发现,质问宿林:“哥,你为何请他喝茶?为何碰他?他又是谁,我都不认识!”
宿林可没有对待陈无宁那般的耐心,低吼道:“滚。”
生气公子:“就不滚,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宿林:“滚!”
“就不就不!”生气公子耍起无赖,“反正我这辈子赖定你了,休想赶我走!”
这番对话完全超出师兄妹毕生的认知,他俩面色一致地古怪起来,盯着眼前两人,试图理解每一个字的含义。
他俩看着......怎么和话本里那些别扭的怨侣一样?
可没看错啊,这分明是俩男的啊?!
琢磨了一阵,陈无宁觉得面前的茶都不香了,想赶紧带小师妹逃离这是非之地!
宿林却没给他偷溜的机会,转过头,又拉上他的手腕:“你究竟是谁?”
没想到喝个茶也能喝出事,陈无宁不禁牙疼。他见宿林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有点怒了:“你究竟要做什么?!”
宿林:“说清楚你是谁。”
陈无宁被他打败,施展起缓兵之计:“在这说可不行!”
“走。”宿林干脆果断,茶铺也不要了,打算赤条条地跟他走。
生气公子见宿林要走,一样不管不顾地跟了来......
陈无宁本就带着一个破丫头,现在又被突然冒出的俩少年赖上,脑仁突突地跳,心想这都什么破事!行至镇关处,他停下了脚步,转头对宿林说:“我,现在、立刻、马上,要离开这里。”
宿林不假思索:“一起走。”
生气公子一口接话:“我也要去!”
陈无宁彻底服气:“既然在钟灵镇,你必然听说过陈宅的事。”
宿林垂下眼眸,似思索了一会儿,问道:“你是陈无宁?”
生气公子一脸懵,他根本听不懂。
“能放我走了吗?!”陈无宁不想继续纠缠,只希望这两人立马滚出他的视线。
宿林又默了片刻,缓声道:“你身上有春风与泥土的味道。”
敢情此人不仅懂茶,还是个诗人?
宿林:“那是百草迸生的芬芳。”
陈无宁被他一脸认真的神情打动了,不禁半信起这鬼话来,抬起袖口闻了又闻——分明还残留着早饭吃的包子味!
“你弄错了吧?!”
陈无宁抬起袖口给宿林递去,示意他再闻闻看。
宿林微微皱起眉目:“你竟然不知?”
陈无宁:“……我该知道什么?”
宿林态度坚决:“我与你同行。”
陈无宁硬刚不过,又不好在钟灵镇跟宿林打上一架,只好走起怀柔路线:“宿林,你知道我要去哪儿么?看你不过和我一般大,好好的生意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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