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阿芷如今愈发不着调了。这女学的事就全抛给你了么?”
闻人牧此时正端坐在马车中,身边坐着一位青年女子。少有女子能有如此华美的鬓发,从颊边打成小辫儿,直垂到胸口上。
“岚儿,”闻人牧皱了皱眉,说道,“这些话只能由我来说。你和她有幼时的交情,私下里逾越些我不会管。但你要记住,她是君,你是臣,先全大义,再顾私情。”
这女子名叫严向岚,乃是她收养的孩子。
“是。”
“她能明白凡事不可一蹴而就,一味横冲直撞只会树敌太多的道理就好了。女学潦草收场,她心里也不会好受,你要多从旁开导劝解。”
“她怎会不好受?她前日不还在上林宴上点了赵汝成的女儿做少伴?她也不想想,那赵汝成是什么样的人物……”
“赵汝成是什么人物?”闻人牧似乎对赵汝成极为鄙弃,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浓眉一耸,高声说道,“赵汝成不过是个无能鼠辈!世人还道他是什么英雄?”
闻人牧说罢一手撑着头,一手扶着马车内壁,似感晕眩。
严向岚伸手扶住她。她两次开口都惹了闻人牧不豫,此刻再不敢说那些话了,只问道:“师父,你头疼么?我给你揉揉?”
闻人牧闭着眼睛默许了,良久才开口:“师父老了,不中用了。”
严向岚眼眶酸胀,手上不停,脸上强笑着说道:“师父才不老呢。”
“师父教你这些……让你多提点……帮衬……你呀,唉……”闻人牧断断续续说着,身体斜斜歪向一侧,睡着了。
严向岚轻轻将她揽在膝上,又按了一会儿,待她呼吸渐渐沉了起来,竟伸出手指,隔空描绘她的五官。
闻人牧的长相应该是女子中极为英气俊美的一种,她已然老了,眉眼不复当年,只依稀看得出往日的神韵。
严向岚指尖虚虚划过她乌黑的浓眉、狭长的眼角、高挺的鼻梁,停在了轻抿的薄唇上。那手指微微颤抖,她自己也紧咬着唇,眼中蕴出一团水汽。
这不是师徒间该有的情愫,幸而马车内只她二人。
常会一早便开始四处洒扫,俨然已是这院中的仆从了。看来赵青元是真要将他留在身边,竟直接将一间偏房给了他住。想到这,常会心里陶陶然,手上的活也做得更卖力了。
但他毕竟不是半大的厮儿,也不是去了势的阉儿,伺候女主子总有着诸多的忌讳,只能等赵青元自个儿起了身,他再近前伺候。正等着,就见一道身影进得院中来。
“常宁姐姐。”常会笑着迎了上去。这些逢迎讨好,他是惯了的。
常宁见了他,微微一怔,心感这赵青元行事真是离经叛道,居然直接将男仆养在身边。但她面上不显,只一颔首,问道:“赵将军还未起么?”
常会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答道:“是。”
“殿下摆了膳,想与将军同用。你去知会一声吧。”
“这……”
常宁是公主贴身的侍女,若说她对寻常下人没有一丝傲气,那是不能的。她见常会发愣,便觉他蠢笨,蹙眉道:“愣着做什么?你且去知会她贴身的婢子,伺候着起身便是了。莫让殿下久候。”
“回姐姐话,将军……将军似乎未带婢女来。”
这下轮到常宁愣住了。但她应变也是快,自己走到房门前,轻轻扣了扣,问道:“赵将军?赵将军,您起身了么?”
如此敲了几次,未得回应,她便轻推房门,走了进去。只见床榻上乱糟糟的,但人已不知去了何处。
赵青元正在观海寺前的大集上呢。
观海寺是京郊的一座寺庙。上京是观不着海的,但它定要取名“观海”来附庸风雅。没听过哪位高僧在此住锡,也不闻有哪位天师于此斋醮,更奇的是,它从不在初一十五奉善布施、开坛讲经,只在每月的二十七日为佛陀庆生,真不知是哪个番邦子里出的佛陀,如此讲究。
但观海寺的位置实在太妙。你说它在城郊,它只与城区一步之遥,穿坊便到;你说它在城区,它偏还就在城郊,城区的车马管制与经商限制都碍它不着。
是以每月二十七,这观海寺前的通道便成了一条集市,人头熙攘,热闹非凡。人们自发走上街头,拿出自己的物件来贩卖与置换。吃的、喝的、玩的、用的,贵的、贱的、好的、坏的,那是一应俱全。达官贵人和平民百姓在这观海集上一并走出了阶级的桎梏,梗着脖子讨教还价的样子,还真是颇有趣味。
“女郎君,请你留步!”
赵青元当真留步了,歪着头看向叫住了她的男子。那男子脸上泛着丝丝红意,想来是不善交际,自感难堪了。
“我……我有口宝刀,不知女郎……是否想看看?”那男子开口说道,他怀中确有一件狭长的物件,用黑布包着。
这人已在观海集上寻觅良久,但不知何故,一直未敢与人搭讪,直到看到了赵青元。
赵青元今日穿了一身男装,银冠玉带,身姿挺拔,好不潇洒。但她面容娇美,实难隐藏,只需细看便瞧得出是个女子。她腰间悬着宝剑,指上戴了扳指,连牵着的白马身上都挂了箭囊——好嘛,她已将昨日获的宝贝全副武装上了。也难怪那人会来投其所好。
“好呀,我来看看。”
男子脸上一喜,引着她来了一旁偏僻的甬道,掀开黑布,拔出刀来。甬道中不见阳光,但赵青元还是被晃了一眼。
“不错,不错!确是把好刀。”赵青元忍不住称赞,又看了几眼,便欲转身离开。
“你!”那男子一愣,叫住她,“这就要走?”
“你叫我看看,我便看看。如今看完了,为何不走?”赵青元纳罕。
“你!你好无礼!你羞辱我?”男子说完一个箭步冲上前来,用手按住她的肩膀,想要将她扳回。
赵青元脚下生根,纹丝不动。她眉毛一挑,说道:“你知我是女子,还来动手动脚,不知是谁无礼!”说着她反手扣住了那男子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一矮身转过了身子,手肘抵住他下颌,将他顶在墙上。她出手极快,不过一息便制住了男子。
赵青元瞪着他,问道:“你是作案在逃的逃犯!是也不是?”
“不!不是!我没作过案!”那男子也目不转睛地瞪着她,眼里虽有愤怒和惊恐,却无作伪时的矫饰。
赵青元神色一缓,又问道:“你窃了人家的宝贝来卖!是也不是?”
“不是!这是我家传的宝刀。我叫唐川琦,你一看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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