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先生!?”
妘安应声抬头,从厅堂里走出来一个高高瘦瘦的五十多岁男人,一身黑衣,拿着一卷书。
归扶霜。
妘安行礼,“归先生,是我。”
归扶霜两鬓斑白,笑着走了过来扶住了他,“我没想到妘先生真的能来,这次鼠疫……”
他没了后话,沉默间大家都已明白。
妘安依稀记得之前见他时,他满头黑发,没有一根白丝,可如今也是心力憔悴,两鬓如霜了。
妘安皱着眉拍了拍他的手,“归先生放心,既然我来了,就定当竭尽全力,挽救浮山。”
归扶霜的眼里有泪光,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妘安。
妘安的眼里和他有相似的东西。
那份苍生有难时存生的悲悯与同情。
“来,妘先生,来屋里讲。”归扶霜拍了拍妘安的背,走进屋内。
妘安进了屋内,被屋子里的景观小小震惊了一下。
空旷的厅堂,没有高贵舒适的椅子,也没有轻纱帷幔,只有一张巨大的桌子,上面铺满了各种医药典籍和历史竹简。
归扶霜左右看了看,从旁边拖过来一把木头椅子,“鄙人屋室简陋,妘先生见谅,坐。”
妘安笑着把椅子接过来,“无妨,归先生为民担忧,实在是好官。”
归扶霜笑着摇了摇头,又找了把椅子坐在了桌子旁,把手里一直拿着的书卷摊开在了桌子上,“我方才便是在查阅古籍,发现了这样一种药剂,应该对这次的鼠疫有帮助。”
妘安一下坐直了身,凑近看了看书上的药材,皱了皱眉,“这类草药虽然可解恶寒呕吐之症,但不适宜老人和幼儿,之前我在汾阳经常给百姓们开这种药,但也只有年轻力壮的青年可以尽其药效,所以这次……”
归扶霜懂了他的沉默,叹了口气,“那我们再看看。”
妘安点了点头,“放心,药肯定能寻到的。”
归扶霜苦笑,“妘先生的到来,真的是让我安心了许多啊……”
妘安笑了笑,翻开一本史册,看着过往是不是有朝代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两人看了近两个时辰的书,总算有点收获。
“这种药材很符合这次鼠疫的症状啊。”归扶霜笑着说,眼角的皱纹细细的。
妘安揉着肩,点了点头,“归先生在这里可曾见过这种药材?”
归扶霜皱着眉思考了一下,“我过往对浮山的药材了解不多,我现在派人去各大药铺看看。”
妘安点头,“记得叫所有出行的人戴面罩。”
归扶霜点了点头,叫来了一个侍卫,交代了两句就让他下去了。
这种药材浮山的几大药铺都有,可只够现在一半的病患用,妘安和归扶霜收购了所有的药材,在归府后院支起设备开始熬药。
一切安顿好已是一天之后。
妘安看着后院里忙碌的人们,撑着腰擦了擦汗。
这批药熬出来,可以在归府前面施粥的地方发放,到时候过半的病患都会得到治疗,情况会好转许多……
归扶霜不懂药,只在妘安后面笑着看着他,“妘先生可一定要监督好这批药啊……”
妘安坚定的点头,“定然。这药一直是我们眼看着熬出来的,每一道步骤都是我监督的。病死的人的尸体……处理好了吗?”
归扶霜点了点头,“都掩埋了,每日也派人处理新的尸体了。”
妘安皱了皱眉,还是问了出来,“过往感染死去了多少人?”
归扶霜一愣,“快一千人了吧,我府上派的人……每天都有出去了回不来的。”
妘安心痛万分,攥紧了衣袖,“一起面对吧,会好起来的。”
归扶霜叹了口气,“真的不知道如果妘先生不来,我们该怎么办了……”
妘安笑着摇了摇头,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小声问,“归先生并没有染上鼠疫,为什么不出城去呢?”
归扶霜愣了愣,随即笑了两声,“这城,从朝廷知道鼠疫那天起,就谁也出不去了。”
妘安怔了怔,皱起了眉,“朝廷这次……”
归扶霜摇了摇头,“我都知道的妘先生。浮山四面环水,好比一座孤岛。封一座城,等城里的人都死光,所有活物都化作白骨,举国上下就都安全了。朝廷这策略,不费一兵一卒,其实比你我这种做法都聪明的多。”
妘安听得出他语气中深深地无奈与绝望,想安慰,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刚来浮山的时候,这里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百姓收成不好,家里人口多的根本吃不饱,”归扶霜抬头看着流云,“甚至还有农夫卖孩子,我当时心痛的感觉,至今仍是无比清晰。”
“到如今的安居乐业,我付出了太多心血,”归扶霜接着说,“但我从未后悔过,这座城,这城里的百姓,都是我亲眼看着一步一步发展起来的,我不可能离开他们。”
妘安崇敬的看着他,弯腰行礼。
归扶霜苦笑着扶起来他,“妘先生这是做什么。”
“浮山能有您这样的县令,实在是福分。”妘安说。
归扶霜笑了两声,“应该做的。”
微风穿堂而过,掠起轻薄的门帘,吹过每一个工人的脸,药材苦涩的味道逐渐弥漫整个后院。
月色降落,晚风习习,枯败的树影在暗影中摇曳,残叶摇摇欲坠。
妘安核对好了这批药,开始为接下来的药源犯愁。
这副药的主要药材浮山存量不多。
浮山最近的县是陆原,可那里的县令实在不是个友善之人,见此情形定然是会落井下石,指望不上。
那么除去陆原,最近的就是汾阳了。
妘安揉了揉肩,闭眼靠在了门框上。
汾阳是皇都,没点势力根本没法从那里搞来这么大量的药材。
妘安在汾阳认识的朋友少之又少,又都是无所作为的纨绔子弟,这种事不可能帮得上忙。
“妘先生,”门外响起了小侍卫的声音,听起来愁绪满满,“我们奉归先生之命,去后山搜寻了一整天……并没有发现这种药材。”
妘安皱着眉叹了口气,“我知道了,辛苦了。”
“不辛苦,”小侍卫说,“妘先生早些休息吧。”
妘安揉了揉眉心,撑着酸痛的身体又坐了起来。
他找来纸笔,借着油灯的光亮,开始写信。
这是最后一条能走的路了。
妘安写完信,已经是深夜了。他吹熄了灯,上床躺下,盯着一片黑暗放空。
他从来没有这样不希望明天的太阳太早升起。
“妘先生,您确定要和我们一起去吗……”几个正在整理药包的奴仆担心的停下了动作。
妘安点点头,“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救人,每个病患的情况不同,需要给不同的辅药,我得亲自诊断。”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可是……您现在是所有人里唯一懂药的人了,您不能出事儿啊。”
妘安笑着摇了摇头,“这药已经找好了,就算是我出来什么事儿,你们只需要按我留下的方法救人就好。”
“妘先生不要这样说啊!”
“是啊是啊……”
妘安无所谓的笑了笑,“时候不早了,出去吧。”
几人担心的皱着眉,最后叹了口气,都带上了面罩,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出了归府。
外面的风景依旧是破败凄凉,枯草连成一片,哀嚎声若隐若现的从远处飘来。
归府的每日施粥,是城里大多数百姓病患的生活来源。
这只是苟延残喘的机会罢了,所有人都了解,却又所有人都没有放弃。
妘安带着面罩,看着枯瘦如柴的百姓们缓慢艰难的移过来,排成队,互相搀扶着接过粥,手指颤抖的同时还不忘说一句谢谢归县令。
妘安看的揪心,帮着旁边的人把药炉架起,开始熬药。
“父老乡亲们!”一个男生喊到,大家的目光一下都聚了过来,“大家在领完粥的时候,来这里领一碗汤药!这是从汾阳来的妘先生配制的药,对这次的鼠疫也许会有帮助!”
百姓之中登时爆发出一阵嘈杂。
有哭声,有笑声,有终于见到了光熬到了头般的释然叹息声,大家都互相抱着握手,互相安慰高兴。
妘安看着所有人开心的样子,满足的笑了笑。
“这位就是,汾阳来的妘先生吗?”一个老人弯着腰走了过来,领完药后看向了一旁的妘安。
妘安愣了愣,点了点头。
老人颤颤巍巍的想走近他,但是被归府的护卫拦下了。
“啊,我,我只是想说,谢谢您,”老人无措的后退,和妘安拉开了距离,满脸的皱纹和斑点之间,眼神真诚,“谢谢您……”
妘安笑着摇了摇头,“不用,应该的。”
老人已经老迈的走路都费劲了,此时却是不惜一切力气的弯下了腰,向他行礼。
妘安一下站直了,想伸手扶他,但是护卫再次拦下了他,皱着眉摇了摇头,“妘先生,不可过近接触。”
妘安皱着眉,攥住了袖子,“您快起来吧,不用这样……”
老人依旧弯着腰,紧接着,领完药的一个人也弯下了腰,路过的人都弯下了腰,所有承受着他的帮助的百姓,都向他弯腰行礼。
这是生命对生命的感谢,是一条热烈跳动的生命不畏死亡换来的其他成百条生命的感谢,是末世地狱中耀眼真诚的共振。
妘安笑着笑着就哭了,眼泪模糊了视线,最后也弯下了腰,回着礼。
药很快放完了,粥也见了底,妘安和归府的人一起收拾着东西,往归府里走了。
进门就看见归扶霜满面愁容的攥着一封信在院里来回走着。
“归先生?”妘安走了过去,“发生了什么事吗?”
归扶霜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信纸递给了他,“你看,真是气死我这把老骨头了……”
妘安皱了皱眉,把信纸展开看了一遍,大概内容是陆原县令拒绝了归扶霜的药材求助,并且冷嘲热讽他一把年纪还坚持守着一座破城干什么。
归扶霜揉着眉心,“这一上午,前前后后退回来三封信,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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