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个夜里下了半宿春雨,正值深春,永安寺后的桃花纷纷扬扬落了满山。
檐雨连绵不断,赵然听着落雨声,全然没了睡意,猛地坐起身来,扬手一把推开了西边的木窗,凉风挟着细雨吹进来,将木窗吹得吱呀作响,窗外的斜枝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千枝万树的桃枝相错,一地芳菲。
赵然微微仰面,细润的雨落在她脸上,凉丝丝的,正个人都因此清醒几分,雀枝端着参汤进来时,她正倚在窗边任由凉风细雨扑面而来,一头绸缎似的长发垂在脑后,忙唤了声姑娘,“您身子弱,怎好再受了凉?”
赵然回眸瞧她,慢慢将身子朝里挪了一寸,没好气道:“病死了正好,死了倒也不用回府了。”
雀枝叹了口气,探手合上木窗,“姑娘怎好说这些气话,仔细佛祖听见了。”
“呵。”
赵然拧身在镜子前坐下,铜镜里的姑娘有一张艳若桃李的面容,眉眼艳丽,因满眼的戾气显得几分咄咄逼人,“佛祖若是有耳朵的,便不会让东宫那位在世家女中挑上我。”
“姑娘。”雀枝因着这样一句话吓得脸都白了几分,“这些话...日后,可万万再说不得。”
赵然不大在意的瞥了眼门外的黑影。
外头风雨交加,那道黑影一直侯在门外,她勾了勾唇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
“我以为父亲最疼我,到头来,我也是沦为棋子,眼也不眨的被推出去,为了家族铺路,父亲站错了队,便想着用我再讨这位新太子的欢心,可笑。”
“恭亲王世子妃......雀枝,你说我能做几日的世子妃。”
“姑娘。”雀枝一脸惶急,垂首跪下,“老爷不会害您。”
“不会害我,他会让我嫁到恭亲王府去?”
“恭亲王死了,一个半死不活的世子,我不甘心!”
赵然盯着铜镜中那张因怒火显得狰狞的面容,指尖摁在脖颈上的玉坠,狠心一拽,嫩白的脖子上留下鲜明的红痕,“送去给李焕。”
“姑娘。”雀枝不敢接,赵然抬脚踹在她肩膀上,将玉坠掷在地上,“让他来见我。”
恭亲王终是没能熬到永城二十一年的夏,自从回了阆都,太医令杨亚奉命替恭亲王看诊,汤药、针灸,好生将养着,瞧着竟也一日比一日更精神。
漠北求降的消息传回阆都城那日,楚问像往日一样随王妃去玉镜院,去请安的时候,人便已经没了生息,楚问站在王妃白幻身后,看着床幔之中的男人,想起的是远在渊北的那道身影,想起那日他扶着栏杆站在巫蘅房间外咳的心肺俱颤的模样。
雪连驿,她与巫蘅对视的瞬间,好似一切都不一样了。
楚问扶着王妃白幻因伤痛颤抖的身子,半垂着眼眸,他会有多难过啊。
父丧,还有背叛。
她见过谢兰潜对巫蘅所有的好,见过那副病弱身躯之下柔和而磅礴的心意。
羡慕、渴望,甚至让她生出嫉妒。
却在这一刻,都化成一滩水。
名为怜爱。
所爱之人,并非同心,甚至将尖刀刺向至亲,楚问眨了眨眼,觉得心凉。
杨亚奉命过府诊断死因,大悲大喜,五志过极。
两位王妃亲自为恭亲王敛尸,柳侧妃悲恸伤身,几度昏厥了过去,只白幻肃着脸,强撑着恭亲王府的气度,楚问在一旁陪着,替恭亲王整理衣袖时,无意发现在他左手掌心上多了三道细细的划痕,整整齐齐从虎口划过,贯穿整个掌心。
伤口细长,尚未结痂,是新伤,却因极其细微,不注意看并瞧不真切。
楚问握着那只冰凉的手,低头细细瞧了瞧,指腹摩挲过划痕。
像是被异形的物件轻轻划过掌心,究竟是什么呢?
正思量间,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打断了思绪。
蝉秀穿过花厅,白着一张脸站在白幻身后,低声道:“王妃,疏苑那边动了刀子,人如今被文砚拦下了,可伤得不轻。”
白幻摁在谢琼胸前的手微顿,目光扫过男人紧合的双眼,眼泪打了个滚终究是没落下来,“谢琼,你听见了,柳愿她想去陪你。”
雍容的面容上多了几分脆弱,白幻抬手扶了扶鬓间的素钗,“我霸道了一辈子,自然这次也不会成全你们。”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她死。”
蝉秀抹了抹眼泪,伸手扶着白幻起身,恭亲王身故,恭亲王府所有的重担都落在王妃一人身上,柳侧妃可以因情深动剪刀自戕,可她家姑娘,连放肆恸哭一场都不能够。
只能忍着,撑着。
疏苑里伺候的几个丫鬟见白幻来,呜啦啦跪了一地,害怕的身子直抖。
白幻眼风都没给一个,径直去了里屋。
柳愿躺在床上,双眼直勾勾的像是失神一般盯着床上的青纱帐,脸颊两侧,清泪未干。
“谢琼说,不会比我先死。”
“白幻,他失言了。”
“你想去陪他?”白幻走到柳愿身前,平静道:“你以为死了,就能跟他在一块了吗?”
“不可能的柳愿,你若此刻死,百年之后能与他同葬的,只有我。”
听到这话,跪在床边的文砚率先红了眼眶,而柳愿倒没什么反应。
清泪滚落,干裂的唇微微动了动,“死后的事,死人管不上了。”
白幻沉默着,好久后,“你还有谢兰渊。”
“你若真有情有义,真是谢琼的知心人,就不该如此不惜命!”
“比起让你去陪他,他更想你活着的......”
柳愿缓缓闭上眼,背过身去,不一会,床幔中传来低低的呜咽声,藏在被子里,绝望而悲伤。
出了疏苑,白幻缓缓松开蝉秀的手,从疏苑外一直蜿蜒的步道穿过半个花园,松柏亭亭,花枝摇曳,其间有好几棵,是成婚那年谢琼亲手植的。
谢琼其实待她很好,一个王妃该有的体面与尊荣,一个妻子该有的关心与体贴,他都给够了,谢琼将她当作并肩而行的人,可惜从来都是妻子,而非爱人。
他爱的,喜欢的,是柳愿。
即便如此,他一直在纵容的人,也是她。
因为自觉亏欠,所以诸多弥补。
谢琼爱柳愿,却从未越过白幻去。
有时候她会想,若是不曾见过他待柳愿时的模样,她也会觉得,他是喜欢她的。
因为好像世间大多数的夫妻,都不如他们。
白幻目光顺着天空中一掠而过的飞鸟,静声吩咐道:“取棺木来,替王爷办丧。”
那副棺木还是当年河西之战她备下的那副,十几年风风雨雨过去了,到今日,还是有这一天。
“谢琼。”
白幻抚着松木的枝干,好似又回到了当年出阁前,母亲问她,会不会有一日为今日的强求而后悔。
她强求了,却从未悔过。
谢琼,没将她变得过分悲惨。
“我没悔过。”
角落里空空荡荡的,一地碎影斑驳。
千里之外,十几匹快马越过山川古道,尘土飞扬,马背上的人风尘仆仆,面色冷肃。
领头的人不停扬鞭,终于再天黑之前将信报送进了岷山城。
芷江在不远处汹涌拍击着江岸,江边风大吹得城头上军旗猎猎,谢珏衣袍在风中翻飞,他瞧着一江之隔的万家灯火,指尖轻轻搓动薄如蝉翼的纸张,稍稍松手便被风扬了出去,打了个转,消失在夜色里。
杨丞站在他身后,垂着眼,小心注意着自家主子的情绪。
江对面那位难缠的厉害,连着打了这样久的仗,对面寸土不让,若非是这芷江拦着,迟早能打到阆都城去。
“渊北求降,我的那个好侄子竟真有这等本事。”
“能断我的后顾之忧。”
“杨丞!”
黑脸男子应了声,“属下在。”
“封本宫口谕,除渊北驻军,调西北大营、河西军所有兵力攻打谢瑄。”
“传信给叶信...”迟疑两秒后,谢珏声音微轻:“传信给巫蘅,让她盯紧谢兰潜,给我将人带回阆都。”
“是。”
杨丞领了命,转身要走时,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低声嗫嚅道:“主子,那叶信统领那边,可还要传话过去。”
谢珏冷冷斜了他一眼,“不必,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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