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离开渊北,被叶信送去不鸣山时,巫蘅在每个夜里都会梦见她将匕首刺入父亲喉管那一幕,温热的血溅了她满面,又烫又疼。
她握着匕首,周身是血,而每当她沉溺在这场噩梦中无法自拔时,少年时教会她用剑、骑马的阿哥就会出现在她的梦里。
少年巫湛握住了她掌心的匕首,攥着衣袖替她擦干净脸上的血,将她每一根手指都擦拭干净。
就像小时候,她闯了祸一样,阿哥拍拍她的头,笑着说,“阿蘅,不怕。”
阿蘅,不怕。
她靠着梦里那句话,撑过了不鸣山的每一个日夜。
“阿蘅。”
张选见她顿住脚,僵在原地,试探地唤了声。
巫蘅僵在原地,半响不能动弹,周遭一片喧闹,夜风温凉,吹得她碎发眯眼,她无措的攥紧了掌心,连齿关都在打颤。
心跳忽然变得又急又快,周遭一切都变得虚无,只有沈荇微微抬起的那张脸。
那张化成灰她都不会认错的脸。
少年的巫湛,成年的巫湛。
都长着那样一张脸。
她的阿哥,曾是渊北城最有朝气的少年郎君,年少从军,自幼习武。
打马长街过,长戟扫万军。
他能一手将她抱上马背,能在叼羊比试里年年拔得头筹,他最喜欢驯服烈马,被他驯过的马灵性又听话,他还喜欢挽弓射箭,百步穿杨都不在话下。
巫湛,从来都该是这副模样。
而不是如今,坐在轮椅上,沉静而温和的笑着朝她走来。
巫蘅攥住张选的衣袍,而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她早该认出他的。
她曾无数次告诉自己,若是重逢,无论兄长变成什么模样,她都能认出来。
可事实是,山阴关前,她将刀横在他脖间,以命换命,子断崖上,他问她还记得子断崖下有什么吗,他声音里含着笑夸她马骑得真好,而她反手就是一鞭,要送他去死。
沈荇,就是巫湛啊,是她心心念念的阿哥。
他早就认出她,而她认不出来。
或许曾经在山阴关前,有无数个瞬间,她曾心有疑虑,所以想要瞧清楚沈荇那张半明半暗的脸,却很快被自己否决,她的阿哥,不会是这副模样。
“阿蘅,别哭。”
男人冰凉的手指轻轻捏住她的尾指,而她只能反手紧紧攥住他的手,生怕一切只是一场梦。
“是不是吓到了,阿哥嗓子喝药坏掉了,不好听。”
巫蘅泪如泉涌,整个人俯在他的膝上,“对不起。”
她说不出别的话,只是反复这一句。
对不起。
巫湛含笑摸摸她的发顶,“我家阿蘅长大了,如今比阿哥都高。”
从小在他背上长大的小姑娘,被他娇惯养大的丫头,他自幼手把手教她用刀骑马是愿她有自保之力,而非像如今这般......
这些年,她吃了多少苦。
他不敢想。
每每思及,就像有刀刃在心口翻滚,远比当年断腿更疼。
巫湛眸底水光潋滟,缓缓抬手揽住了她。
大厅的人早在张选的手势下退了出去,张啸也拎着酒跟着张选上了楼。
“什么意思这是,沈公子是巫姑娘的哥哥,可他也不姓巫啊。”
张选闻言白了张啸一眼,张啸抓抓头,接着道:“沈公子是假名啊,那他也是......”
“是。”
“巫将军有一子一女,两个都是人中龙凤,沈荇就是当年的少将军,巫湛。”
张啸哦了声,随即又像是想到什么了,“选哥,你喜欢巫姑娘,这些年帮了她哥哥多少,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闭嘴。”
张选有些烦躁的抿了抿唇,张啸瞧出他兴致不高,正经几分,“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但情爱这东西又不是谁高尚就能得姑娘欢心。”
“你对巫蘅有心思,我倒是瞧着巫蘅跟那个谢世子情谊深厚。”
“感情这回事,哪有什么卑不卑鄙的。”
张选抬手摁了摁眉心,的确是舍生忘死的情谊深厚,就刚刚来的路上,巫蘅还拒了与他们同行的邀约,可分明是同谢世子起了争执却只字不提,只言想从他这里买些养身子的药材,不用明说也知道是要给谁用。
渊北城的巷口,那人牵着她,后来她一路护着那人回了梨月关。
梨月关破时,即便生死难料,她也义无反顾的冲上了前线。
她说是为了自己。
而他张选如此,也是为了自己。
“够了。”
张啸愣了一愣,随即闭了口。
“以后都别再提。”
“选哥。”
“她不愿跟我们同行,明日,你带一路商队走一趟阆都,护着他们回去。”
张啸仰头猛灌了口酒,“那你呢?你要是想,就自个去。”
“我去,她会觉得并非顺路。”
张啸没说话,张选瞧了他一眼,正想说些什么时,少年闷闷应了声,“知道了。”
房里只亮了一盏灯,灯火摇曳,安静的门外传来声响,紧接着便有人叩响了门。
张选起身将门打开,杨朔推着巫湛正在门外。
“沈......”张选顿了顿,道:“巫公子。”
巫湛扬唇,慢慢笑了,“这些年,你是第一个这样唤我的。”
“阿蘅想陪我吃晚饭,张大当家这边可会觉得不方便。”
“若是不便......”
“方便。”张选搭在门框上的指节慢慢收紧,“方便的。”
“那便好。”
巫湛凤眸低垂,淡声道:“阿蘅与我讲了你二人的旧故。”
张选屏息,静静等着他的审判,男人却淡声道:“阿蘅说她不怪你了。”
“我倒是想怪你,可我更怨自己。”
“当年,是我错。”
巫湛听他说着话,轻轻摇了摇头,却没在说什么,道:“阿蘅还在楼下,她说今日要请你喝酒,谢谢你帮了她许多。”
张选喉头哽住。
巫蘅酒量不行,分别时,她年岁太小,巫湛不曾教过她喝酒,是以今日才能这般见她撒酒疯。
抓着张选的袖子,非要敬人酒。
又哭又笑,好不热闹。
巫湛瞧着这一幕,看着看着就眼热了。
温热的泪从两颊滚落,他扬手,一手水渍。
闹了大半夜,张选将人扶上楼,巫蘅嚷着要巫湛,张选将她扶进巫湛屋里,巫湛无奈,扯了薄毯替她盖好,自个坐在一边静静看着她。
巫蘅躺在床榻上,右手抓着巫湛的手,睁着一双大眼睛不肯睡。
“阿蘅,快睡吧。”
巫蘅眼也不眨,抓着他的手攥得更紧。
“阿哥不走。”
巫湛替她掖掖被角,眼眸温柔。
巫蘅瞧着他,不争气的又哭了,静默半响,她说,“疼吗?”
巫湛摇摇头,平静道:“不疼的。”
“你骗人。”
巫湛垂眸,摸了摸她的发,“真的。”
“耶律图云给我喂了药,不疼。”
巫蘅吸了吸鼻子,抓着被子将整张脸都蒙了进去。
怎么会不疼的。
巫湛轻轻拍着毯子,毯子里,传了巫蘅低声的呜咽。
不知道过了多久,声音渐弱,烛火微晃,巫湛撩开薄毯一角,露出巫蘅满水泪痕的脸,少女闭着眼,沉沉睡了过去。
指腹轻轻抚过她的脸颊,“阿蘅,阿哥很想你。”
巫湛缓缓闭上眼。
他与杨朔被困漠北,杨其带人去找阿蘅。
几年间传回的消息寥寥,他只能握着一无所有的纸条,在无数个夜里,在无数个梦里看见她。
看见她哭,看见她找不到阿哥满眼绝望。
直到去年,杨其传信回来,阆都有人在寻当年被罚没的罪臣女眷,他心存侥幸,让杨其去查。
那时她已离了阆都,再见时,便是在山阴关外。
只一眼他就认出她来。
他的小阿蘅,长成大姑娘了。
而他与漠北那群人的仇,不能累及她。
“世子醒来了?”
冬至守在门外面,看见流火出来,忙不迭迎了上去,“药喝了?”
流火闷闷应了一声,“喝了。”
“巫姑娘呢?”
冬至撇撇嘴,叹了口气,“跟那小子走了。”
“你说主子这是跟巫姑娘闹什么脾气?”
流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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