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第46章
【是妖皇罗霆杀**她。】
姜沉一度不记得幼时事。
直至踏入明心岛,在那一泓澄澈的镜泉之中，被岁月尘封的一幕幕才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原来，在流落街头、历经世间至暗之前,人生懵懂的前四五年光景里，他也曾被娘亲温柔地疼爱过。
“我本该记得她。可我竟忘了，全都忘了……”
他的人生，本不只有粗暴的拳脚、冰冷的鞭痕和暗无天日囚笼。不该是日夜忍受着污秽，在无尽的疼痛与绝望中与人和牲畜被迫争抢混着沙土和污水的馊食。
也有人为他细心蒸出甜甜的糕饼,在闷热夏夜为他打过蒲扇,用轻柔的声音给他哼过哄睡歌谣。
“可我那时太小,全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母亲的模样与声音,不记得她身上温柔的香。
更不记得他当年,曾亲眼目睹她被残忍杀死。
“……是妖皇罗霆杀**她。”
彼时的罗霆，还不是君临妖明界的妖庭皇者。
那时的他,只是前代妖王夙真身边最为倚重的挚友与悍将。
那个时候妖族首领只能称王,而并无人僭越称“皇”——因为妖仙一族其实早已有了皇。
仙皇就是他们的皇。
毕竟，妖仙亦是仙籍正统。
甚至若将时光再向前追溯千年,在人仙独占不染仙境、将众妖仙尽数驱逐之前,至高无上的“仙皇”尊位也一直是由人仙与妖仙轮流执掌的。
只是自不染仙境被人仙独占后,仙皇之位才被人仙一脉彻底把持。
而被放逐至人间界的众妖仙,只得自行推选出新的领袖，这便是“妖王”的由来。
但人间界终归属人皇管辖。
此乃天道法则,无可违逆。因此，历代妖王为了换取人皇准许妖仙们在人间界安居，无不对人皇俯首称臣、谨守本分，麾下众妖仙亦是规行矩步，唯恐行差踏错,招致再被人间界驱逐。
从此，众妖仙在人间界与世无争地生活了近千年。
却并非所有妖仙都甘于如此境遇。
尤其是曾经见证过千年前那场驱逐的年长妖仙。
许多都从未放弃过暗中积蓄力量、以期有朝一日能夺回故土不染仙境。
其中就有曾经同属前任妖王麾下将领的夙真。
他实在无法忍
受数代妖王的“卑躬屈膝、软弱无能”更无法接受妖族承受这么多的深重的**与仇恨竟还在人间界选择忍气吞声。
于是数百年前夙真联手罗霆弑杀了前代妖王篡位成功。
“从那之后数百年夙真与罗霆齐心共谋大肆网罗党羽、不择手段……”
两人不仅在年轻一代妖仙中煽动对人仙的仇恨更是不惜代价地搜寻各种失传的禁忌邪法谎言、构陷、嫁祸、挑拨各种阴谋阳谋……
“甚至二人最终
三界之渊就是被称为三界根基的三界之石沉眠之地。
此地乃天地裂隙终年被蚀骨销魂的混沌罡风与侵蚀仙元神魂的永寂迷雾所笼罩。
渊壑之间空间错乱一步踏错便可能永堕虚无其凶险艰难与如今那些遍布禁制的上古神迹相比亦不遑多让。
当世唯有修为臻至化境的极少数人仙与妖仙方有有能力尝试踏入。
而那深渊之底镇守着的正是已存在万载的封魔大印。
夙真与罗霆深知仅凭妖仙之力难以正面抗衡根基深厚的不染仙境。
故而行此毒计阴谋松动大阵欲借魔族之力搅乱乾坤重创人仙。
他们便可趁乱取利复兴妖族。
……
这是一个极为凶险、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乃至玉石俱焚的疯狂计划。
然而夙真与罗霆对此竟毫无犹豫其心性之决绝可怖。
只是那万载封魔大印毕竟乃上古魔神之力所化即便二人已是当世顶尖的强者每次拼尽妖力也仅能撼动其分毫。
对此夙真却是极有耐心。
常常笑言“循序渐进水滴石穿”。
因计划漫长他干脆与罗霆约好了做两手准备——
罗霆负责研究收集其他邪法秘术而夙真则数百年不断前往深渊尝试破坏封魔大印哪怕每次只能毁坏毫厘。
如此双管齐下必胜算更大。
于是那数百年间夙真只要得暇便会前往三界之渊。
时光不断流逝千年前的年长妖仙逐渐凋零妖仙族内渴望复仇的声音日益微弱。唯有罗霆始终不愿忘记前尘旧怨并庆幸身边一直都有夙真这位志同道合的盟友。
可渐渐地他敏锐地察觉到——夙真变了。
罗霆无法理解。
曾经的夙真对人仙无比鄙夷复仇之心也
只比他更为炽烈。
为什么突然变了，他不明白。
直到后来，他暗中投靠仙皇乌凫，才从先皇用以监察三界异动的昊天玄鉴中，窥见了真相。
……
妖王夙真，乃是妖仙界千年不遇的天生强者。
外表俊美开朗，开朗爱笑，总让人一见愿意亲近。但内里又是心志如铁、为达目的又不择手段，一旦认准目标，便会义无反顾。
罗霆常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种，连自己都罕有的……天真的残忍。
这也正是罗霆素来自视甚高，却数百年来甘愿屈居夙真之下，为其臂助的根本原因。
他是真心认为，夙真比他更像一位天生的王者——果决、无情、心无旁骛。
明明夙真一直是这样的人。
却谁知世事难料，他偏在数百年前，于三界之渊深处邂逅了一个特殊的存在。
那是深渊最深处，一片包裹着封魔大印的混沌之息。
传闻远古神魔大战末期，魔神苍冥陨落，其最后的一缕本源神息被强行抽取，由众天神炼化成了这封魔大印，用以驱逐并封印他麾下那肆虐天地的魔族子民。
然则天道规则之下，神明亦非全能。
因此神明所设的封印，历经无尽岁月后，其力量亦会缓缓流逝。
这以魔神本源神息铸就的封印固然强大，得以万年不毁。
只是当年的众神也未曾料到，千万载光阴流转，这封印虽未消散，却在那极致的神魔之力与漫长时光的交织中，于混沌之息内，渐渐孕育出了一缕全新的、懵懂而孤独的……神识。
……
夙真也不曾想到，混沌之息居然能有神识。
那一次，他不过照旧前来进行他的“滴水穿石大业，待他妖力耗尽、略显疲惫之时，突然一个低沉又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在黑沉深渊中响起：
“你的力量……好甜，好暖和。谢谢你，我吃饱了。
夙真闻言，心下骇然，周身妖力瞬间绷紧。
然而，他虽已是当世顶尖的妖仙，但在上古魔神的本源气息面前，依旧渺小如尘。
这混沌之息若真有恶意，摁死他恐怕有如摁死一只蝼蚁，甚至一念之间，便足以令三界倾覆、灰飞烟灭。
然而混沌之息并没有灭世之心。
祂只是……太孤独了。
在这深渊之底被禁锢了千万年，妖王夙真是少有的几个抵达此处，还“持之以恒地喂给
他如此精纯妖力的“好人”。
祂仅仅是渴望能有个存在，陪祂说说话。
……
最初的震惊过后，夙真迅速冷静下来。
一方面是为了保全妖生，安然离开此地；另一方面，亦是暗中十分觊觎这混沌之息所蕴含的、足以撼动天地的无穷力量。
于是他温言回应了混沌之息，并巧妙周旋，答应以后常来陪他。
此后经年，他们成了“朋友”。
夙真常常前来探望，给祂讲述外界四时风物的变迁、各族之间的趣闻轶事。
带来人间界的精巧玩物、仙界的美酒佳酿；他还教这懵懂之灵对弈，携一把古琴于这寂寥深渊之中，为其弹奏清音。
混沌之息虽是上古魔神神识所化，存世万载。
但或许正因千万年与森*晚*整*理世隔绝的缘故……
其心性竟如初生赤子般，天真善良，纯净不染尘垢。
在夙真这般阴险之人看来，更是澄澈如水，一览无余。
十分好骗。
那些年，夙真也确实从这“好友”处骗取了诸多好处。
他只以自身些许妖力为饵，便轻而易举换取混沌之息大量精纯而强横的上古魔神之力。
那些力量虽于混沌之息而言不过九牛一毛，却已让夙真清晰地感受到自身的日益强大，甚至心底时常涌起一股睥睨天下的躁动。
唯一的问题是，这些被渡入他体内的魔神之力，似乎受到某种规则制约，自动覆上了一层坚固的封印。
夙真很清楚，一旦解开封印，自己将获得何等恐怖的力量。
然而尝试多次，始终不得其法，解不开那封印。
不过没关系，他不急。
一晃百年，他与混沌之息的“感情”日益“深厚”。
那一年他生辰将至，而混沌之息这些年也知道了许多人间规矩，想要送他生辰礼物。
可他连实体都无法凝聚，更遑论礼物。混沌颇为过意不去，便主动提出，可以在那一天告诉他一个上古秘密。
夙真心下暗喜，思忖着这秘密或许就关乎如何解开他体内的力量封印。
即便不是，他也可以趁此机会主动询问。
毕竟是他生辰，混沌又那般好骗，定会轻易告知于他。
……
然而，当夙真从混沌之息那里得知了那个“秘密”后，却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彻底变了。
这在罗霆看来简直匪夷所思。
曾经曾志同道合的亲密战友，竟一夜之间变得与那些他之前所鄙夷的、软弱无能的历代妖王毫无二致！
竟开始跟他说起什么消弭恩怨，说什么两族和平。
什么痴言妄语！
这也正是后来罗霆为何会与这位昔日挚友屡屡激烈争吵，最终彻底离心，甚至不惜投靠最大的仇敌仙皇乌凫假意效忠的原因。
他就是想知道，那个曾经只比他更坚定、更不择手段的夙真，究竟在三界之渊深处遭遇了什么。
才会变得如此……不可理喻！
透过乌凫的昊天玄鉴，罗霆看到了混沌之息。
再后来，他又在仙皇乌凫的授意下，找到机会，给夙真偷偷下了毒。
那毒非同小可，乃是用上古天神遗留的神器“弑神钉
此毒并非直接针对夙真本人，而是巧妙地潜伏在他的妖力之中，在他与混沌之息进行力量交换时，顺着妖力流转悄然侵入混沌之息内部，意图散其灵识，凝其本源。
当然罗霆与乌凫虽有此次合谋，但两人之间，实际也并无半分信任可言。
乌凫心知肚明罗霆是假意投靠，另有所图；罗霆也早已看穿乌凫背后那层出不穷的算计与阴谋。
在罗霆看来，仙皇乌凫实在是个“妙人。
真的，自从千年前人仙强占不染仙境以来，人仙的自私卑劣、无耻程度，千年以来一次次刷新他的下限。
他起初不明白乌凫到底想干什么——一旦混沌之息湮灭，封魔大印从此便脆弱不堪。
而一旦大印崩解，魔族首要入侵之地必然是不染仙境！乌凫身为仙皇，岂非引火烧身？
后来渐渐，他看懂了。
乌凫的目的其实比想象中更单纯、也荒谬得多。
原来，乌凫只不过是通过昊天玄鉴，窥见夙真从混沌之息那里获取了本源力量。担心夙真将来力量将无可匹敌，势必威胁到他仙皇的尊位。
因为此代真正的天道神谕所指定的仙皇，并非是他乌凫。
他这个仙皇之位，得来名不正言不顺！
神谕昭示的仙皇根本不是他，而是一位妖仙，蝶族的公主姜吟。
乌凫篡夺了本属于她的尊位，内心惶恐，惧怕天道惩罚。于是，他竟将那位天命所归的蝶族公主强纳为侍妾，囚于身边，并意图与她其诞下子嗣，企图以“
天命之女之夫”、“天命之子之父”的身份来混淆天道逃避制裁！
而他此番对混沌之息下手除却忌惮夙真也是想将散化后的混沌之息本源重新凝练有朝一日亲自前往采摘将其据为己有！
届时
看清这一切后罗霆几乎要仰天长笑。
人之贪婪尚有底线人仙之贪婪竟是如此……毫无敬畏罔顾苍生彻头彻尾的疯狂！
所以人仙一族怎么又不统统该死呢？
一个个千年来享受着最好的不染仙境自诩清高实则自私污浊、低劣肮脏、贪婪伪善、愚蠢痴妄他只恨不得将这群人仙全从三界抹除为快！
但暂时罗霆决定就这样冷眼看着。
看乌凫如何玩火**最好拖带着整个人仙一族万劫不复、自食恶果为他们千年的罪孽付出代价。
……
光阴荏苒又是数载。
在夙真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每一次与混沌之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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