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大小街巷,沈明语全然不熟,今日也是因赶着回府,特意叫小厮抄了条小路回去。
谁知冤家路窄,竟撞上了那位袁家公子。
沈明语捂着额头,心道不好,蹙眉催道:“不必理会他,赶紧走。”
半夏正要催促,又听得外面的小厮低声禀报道:“世子,不是冲咱们来的,是前头有人打架呢。”
沈明语一愣,悄悄儿推开了点窗隙。
正是春日和煦,暖风穿过窗落进来,惹得面颊微热。
七八丈远处,几人簇拥着锦衣华服的少年,正围着两辆马车,将车上的人拖拽下来。
“袁蛮子,你太过嚣张!竟敢当街行凶!”其中一人挣扎不开,愤慨斥责了两句。
袁为善递了个眼色,他身后的几个跟班立即上前,叉腰指着那几名公子哥呛到:“那也比不上你们这群阴暗小人,整日里不学无术,净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不是造谣中伤,就是搬弄是非,先前咱们大度不想计较,谁知今日竟敢在宫中胡言乱语!”
“今儿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们,还当咱们好欺负!”
几人慷慨激昂,怒目而瞪,吓得周围零散的行人匆匆躲远,只剩那几个公子哥僵硬站在原地,不敢还嘴半个字。
沈明语攥着车帘,眯眼望去,看见袁为善大马金刀地坐在路中央喝茶,也不免怔愣住。
偌大的京城,谁能不知平阳郡主家的小霸王。
他生父虽不起眼,可他随平阳郡主而姓,才满月便得了太后赐名,意为延续袁家香火,将来是要承袭将军府侯爵的。而今他继父又是内阁重臣林阁老,待他视如己出,较之郡主更为宠爱。
是故,这人打从咿呀学语起,便没一刻消停,四处惹事,也无人敢置喙几句。
可是像今日这般,光天化日之下当众拦截官宦子弟,实在太过霸道。
“从旁边绕过去罢。”沈明语急忙低声催促,正要放下车帘。
却见赤衣少年忽然抬起眼,澄亮的眸子绽出犀利眼神,越过人群,紧紧盯住了她。
被围住的几人顺着袁为善目光望去,隐约记得沈明语站在殿外听了片刻,心慌意乱下,脑子一热就开始攀扯,“其实我们哪敢议论你,是这小子非要打探消息,我们才胡乱扯了几句——”
几人不知沈明语的身份,看她年纪小,只当她是随长辈进宫,细想有名的世家公子里并无这一号人物,胆子便大了起来。
其中一人更是誓旦旦道:“没错没错,就是他!他说你妹妹生得漂亮,对她一见倾心,想打探——”
话未落音,那人已被袁为善一脚踹了出去,“砰”地一声撞上了沈明语的马车,捂着肚子哎哟直叫唤。
“你们这群蠢货,不知他是谁也罢了,还想诬陷旁人!”
袁为善大步而来,顷刻间便到了马车前。
沈明语微微错愕,她没料到这位小霸王也有讲公平的时候。
那人哀嚎不止,看袁为善一脸杀气过来,赶紧开口求饶,“小侯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你若有胆量和小爷硬到底,今日倒勉强饶了你,现下知道求饶了,我偏不饶你!”
话音才落,袁卫善已经抬手揍了一拳,“噗”地落在那人鼻子上,打得人鲜血横流。
许是出身将门,袁为善揍人毫不费力,拳拳到肉,直揍得那几人惨叫哀嚎,连连求饶。
不过片刻,几人眼睛鼻子脸颊尽是青紫,满脸一片浓墨重彩的伤。
沈明语何曾见过这等场面,一时心惊肉跳,手指发僵,怔愣着竟忘了放下车帘。
过了片刻,见那几人全被揍得服服帖帖,跟班们上前来将人全部塞进马车里,空荡的长街上只剩一位瑟瑟发抖的俊秀公子哥,站在角落里和袁为善面面相觑。
“小侯爷,我、我只是凑巧坐他们马车出来,和他们平日并无来往啊……”那人磕磕绊绊说话,慌得两股战战。
袁为善拧着眉,上前一步,正要抬手攥住那人的衣领时,忽听得一声清脆的嗓音,“袁公子——”
他慢腾腾回眸,朝身后瞟了一眼。
便见一张昳丽面容倏然闯进眼帘,板正着脸望过来。
少年音调提得高,清脆如玉石相击,“我可以作证,这位公子今日的确没有搬弄是非。”
沈明语下了马车,缓步走过来,对上他冷峻面容没有半分畏惧,平静道:“他是章老的孙子,若袁公子误伤了他,只怕不好和家里交代。”
说来也是巧,先前人多杂乱,沈明语没认出来,眼下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文弱书生竟是大儒章老嫡亲的孙子。
养母袁氏出身书香门第,她自幼耳濡目染,对文人自是多了几分敬重。三年前,章老致仕回了直隶老家,因缘际会,她还曾在章老名下拜学过一段时间。
于情于理,她都无法再视而不见。
“袁公子今日闹出这般动静,明日定会有人弹劾阁老,公子即便心里有气,也不便公然寻仇。”
沈明语心里有些忐忑,面上却波澜不惊,轻咳一声,继续道:“太子殿下惹了风寒,正是需要静养之时,公子若是体贴,自然不该再叫殿下忧心。”
金灿的日光拂过少年侧脸,映出明眸雪肤,袁为善垂眸打量她了一眼,唇瓣抿得甚紧。
“沈世子惯会讨好人啊。”他声音淡淡,恍然而笑,“仗着太子殿下看重你,当真以为我没脾气?”
沈明语拢在袖中的手攥得很紧,想着他揍人的情形,忽觉得呼吸不太顺畅。
她深吸了口气,从袖中摸出条锦帕,小心递过去,“袁公子,既然你我皆为太子伴读,我并不想与你结怨。”
袁为善低眸,意味深长地看那张锦帕,拉长音调“哦”了一声。
沈明语揪紧手中帕子,纤细手指微颤,一颗心跳得快蹦出口中,生怕他一个不对劲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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