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乌云衔空,天色倏然暗下,急骤风雨来得态势狂放,僧人们顶着滚滚闷雷来回奔走,将点检中断的经书仓促搬进藏经阁。
浮萍在檐牙下的缸瓮里飘摇挣扎,被间歇打落的雨滴精准砸沉,有绣鞋踩过浅水,一人攥高裙摆沿路跑过。
到达藏经阁的许元姜撂下伞,微喘一口气,她四下张望,唤住一位僧人,施礼后问道,“叨扰了,请问有见过长公子吗?”
她紧了紧怀里的伞,见僧人摇头离开,呼吸慢慢滞缓下去,侧眸向外望了一会儿天空,这才想起来,大表哥素来有午休的习惯。
别院狂风放旷,他的房门大敞,残破的笺纸绊在门边,誊抄的字迹被雨水晕乱,里面阒静得灰寂。不妙的预感涌来,心跳恍惚有一瞬间被扼停,她的脚步悬停在台阶上,间断了一刻,向下踩实。
禅榻上,他的身子欹斜半躺,靠榻墙窗大开,凄迷的雨水侵进来,本该寒凉砭骨,却被室内的派色折损殆尽。
地上躺着一只酒坛,足劲的酒香随处沁荡,男子酲醉,眸色淡淡游睇,随意看向某处,都仿佛在布施深情,他朝外望了过来,在女孩的怔忡之下,又无意识地散淡转开,单凭一眼,就能让人沉湎失陷。
在他将目光移开后,许元姜屏弱呼吸,心底的惊异也被自己驳倒,祭奠尚且借酒,清修意含缅怀,饮酒又何以引咎?
她轻手轻脚掩上房门,走到桌角,将那本开了页的太吾会卷合平放好,捡起地上的蒲团抱在胸前,藏住仓皇的心跳,走到他近前。
早在方才将目光转开之时,男子已经微微坐了起来,窗外风雨飘摇,错觉中添他病弱冷败,却没能钝化他半分盛气。
见人没有动静,知他已醉,许元姜褪下鞋,关上窗,盘腿坐在他对面,因为有醉态加持,他饱含情绪的眸中,看她时仿佛湛然生情,许元姜耽溺其中,醉色难以餍足,小心地问。
“你以后,就只这么看我好不好?”
男子没能回答,许元姜兀自点头,就当他同意了,又问,“那我回青州等你,你要尽早来娶我,知道吗?”
毫无意外地,男子没有回应,许元姜猛地替他点头,唇角绽开笑来,不过这笑很快平复下去,她平静望着他,凝视他未予张动的唇,眼里的迷醉与他不逞多让,慢慢地,将怀里的蒲团放到一边,支起双臂前倾。
他门襟微敞,凑得近了,都能闻见他呼吸中喷散出来的酒息,这叫她气息更加紊乱,她渐渐偏头,半阖的眼眸没敢闭紧,担心难凑准,印记会覆偏,绵密的呼吸交缠在咫尺。
忽然,他的喉结滚动一下。
“许元姜。”
被喊住名字的许元姜坍塌了一下,她固执认定,这只是他无意识发言,尽管如此作想,但他清晰的吐字,已经让她的勇气败下阵去,几乎装傻般,她孤注一掷地,继续凑过去,直到一根食指横阻她下巴。
“不可以。”
声音里叹息一晃而过,命令却不由人拒绝,清冽的声音再次暴露他的清醒。
后知后觉的许元姜刹那怔住,打消掉心里闪过的那个骇人猜想,试图蒙蔽自己说他是才醒神的,然而对面,简高澄看出她的惊疑,自觉道,“醉是有一点的,但思绪一直清醒。”
话意如此不留情面,却正是因为如此,拦在二人之间那层不清不楚的隔纱,就在闷雷骤雨这日无声地撕开,再不能佯装相安无事。
许元姜脊背发僵,就在方才,她完整而又清晰地说出了自己抱持的想法。饮酒的人是他,心迹败露的却是她自己,这叫她委实难以接受,而原先让她沉溺的亲昵间距,此刻却觉得太过迫近,她身子一歪,旋即想要下榻。
裙袂从简高澄的眼底滑离,他抬眼,望着她的后背不徐不疾,“表姑娘已经将我安排得明明白白了,临时还自乱阵脚做什么。”
许元姜反应了一下,四指落在桌沿,钝钝回身,难平的波动弱弱流转,“那么,你会照做吗?”
闷雷预热过后,风雨渐变稳定,雨滴撞在油蒙的伞面,发出的破珠声越来越清晰。
许是不想落到难以收拾的局面,或者只是于心不忍,他沉寂了片刻,但终究还是压眸剽掠过来,出言之际,一道先于他的声音撞乱满室凄迷,也让许元姜悬空的心狠狠跌到谷底。
“长公子,晋地的人马到了。”
外面的人声略显松快,他的瞳孔明显沉了一下,再看向她的时候,只能捕捉到门外那片飘离的裙角,简高澄不自觉抬手,头疼地揉了揉眉骨。
委实难办。
回到厢房后,许元姜蹬掉鞋履,蒙在被子里躺了个天昏地暗,临近傍晚僧人送来斋饭,她将就地吃了几口,门外适时传来三声叩响,还是方才那位僧人,“小施主,长公子唤你过去。”
许元姜放下筷子,轻轻掀开被子重新躺了下去,掐着睡意含混道,“不要了,跟他说我就要睡了,不去了。”
僧人离去,门外的动静渐渐消失,此后再也没有人来扰过。许元姜睁开眼睛看着帐顶,她在害怕什么,自己心里很清楚,她侧转过身,面对床里,将被子往头上扯了些,身子微微蜷曲。
午后那场被打断的对话,如同闹剧一般潦草收场,她侥幸逃避,幸免于他劝退的口齿,但同时,她也看到了另外一个充满希望的转机。
他若从头到尾清醒,等到最后那刻才出手制止,说明他应该是犹豫过的,对她的心迹予过思量。
晋地的人到来,简高澄需要前去接洽,这两天没空管她,等到他们以祭完礼后,这声惹她热忱的“大表哥”,就要彻底剥离出她的生活。
许元姜自勉地想,哪怕所谓犹豫,并不出于好感,只是因为他对她心有亏欠,或者性情使然,于心不忍,都给了她勇气最后再争取一次。
心中的迟疑刚一落摆,许元姜立刻起身,捡起茶杯饮一口热水,暖意下了肚,仿佛顺着肌理悄悄淌过四肢,心思也跟着变得活泛。
当时室内,除了跌落在地的那本太吾会卷,被狂风吹到桌角边的,还有一本鉴戒录,若不是书名实在浅显易懂,她不至于到现在还留有印象。仰仗这一细节,心里那个算不得光彩的主意,就这样在濒临分别的前夜,一点一点被剥弄出来。
她深深闭了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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