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华寺是一座配属于家庙的私观，对外不予开放。寺中老住持常年守寺，另有为数不多的僧人洒扫庭除，简高澄等人入寺时，住持带着几个僧人来向长公子见礼，简高澄对住持略一点头，“这段时间有劳了。”
老住持的身躯微微弓低，回道“无碍”，随后让开一步，任由身边的小僧搭手相扶，准备去给长公子领路。
出让之际，住持的目光似又顿了一下，留意到他身后那个不曾见过的身影。
许元姜跟在简高澄身后，自知被注意到，索性往前站到他身边，心里却在想，这是自己第一次跟着他以正经装扮出现在外人面前，该要如何圆过去，她心里没数。
同时简高澄看出了他的迟滞，直言道:“她是府中二婶的外甥女，姓许，住持不必见外。”
许元姜猛然转头，心口跳动不宁，想通之后才收回讶异，抿唇颓唐了一下，也是，就要被送走了，藏与不藏好像也不再那么紧要。
寺门后方，依次配有前殿、工字殿、后殿及藏经阁，年前雕造刻绘竣工之后，工匠都已陆续撤离，只剩负责督办此次修缮的人还等在寺内，在简高澄到来后，携图纸随他作最后的验看。许元姜则被小沙弥领走，去看她这几日暂住的卧房。
厢房所在的别院面阔开敞，来时所乘的车马已经被引到此处，随侍来回走动，准备卸下行李。
不用多问，许元姜便知这就是大表哥清修起居之处了，眼看他们将箱箧一台接一台搬进房间，许元姜眉头一缩，放着刚才西面的明间不要，执意换了紧挨这里的次间。
她攥着裙边，跟着随侍一起蹭了进去，寺观的房间不比外面，屋中布置简单，所有陈设一目了然，和她原先那处住所的区别，不过多了一个博古架而已，并无其他的不同。她小心走动，身后忽然抵住什么东西，一转眼，忽被锃亮的寒芒惊得凝住。
看见女孩盯着箭镞双眼发愣，小沙弥回忆了一下，确认地道，“小施主莫怕，这只是长公子顺手用来投壶的。”
此话一出，她轻轻“嗯”了一声，转头将话题牵住，状若无意地打听。譬如这个棋枰，长公子闲暇时，经常用来和住持手谈几局，等所有人走后，许元姜偷偷将它藏在床脚。
博古架上投壶用的箭镞，她连壶端走通通塞进了壁橱。
至于几案上的几本经书，许元姜最终还是没有敢动。
思忖着大表哥没有那么快回来，许元姜心绪急转，人在疲劳过后容易胃口大开，味蕾发生迟钝，吃什么都会觉得香味四溢，所以这份好感很有必要搏到。
虽说大表哥并非没尝过她的厨艺，可是犹记得当晚，生滚汤煨粥被他一口吞尽，大概都没尝出鲜味，而另外一次，米汤里的珠浮圆子被她原样带回，那是因为出了意外。
思来想去，许元姜还是打算亲自下厨表现自己的贴心。
许元姜会的不多，拿得出手的大多是容易克化的粥羹糕点之类。她找到寺中备做斋饭的斋堂，想知道有没有可以教她的厨娘，一问才知，寺中根本没有厨子，都是几个僧人在自己做饭。
得知实况的许元姜微微懊丧，此时，一个年纪青涩的小沙弥从米缸后露出头脸来，“不过，食谱倒是有的，你要不要？”
许元姜当即点头，这便着手挑选备菜的食材，小沙弥要先去后山取食蔬，听说后山的竹篾里储有芡实，许元姜便和他一同前往后山。
后山苍翠掩映，四下派色清凉，待久了脚下都要生冷，她利索地取完芡实，出来之时，看见小沙弥从井里捞上一个木桶，几只浮瓜浸漂其上。
井水是活水，石井直通山上清泉，这个时节青瓜不易留存，依靠阴凉才得以保持时鲜。许元姜叹服，素菜都能自己种，寺里果真离尘脱俗，听小沙弥解释，才知道青瓜是前日从城邑的市肆中采买来的，但这并不影响许元姜对“清修”二字的解读。
后厨里已经做好素斋，因为有女客现身，几个僧人不再逗留。许元姜端着食谱翻看，手指在书页上从头滑到页角，文字介绍得极其精炼，一篇素斋也就三四行告罄，她曲指抵住眉心，顿时觉得这和读经书其实没什么两样。
终于融会贯通后，许元姜试着动手，脸上笑意根本藏不住，正好被探过头来的小沙弥看到。
小沙弥法名觉生，和师僧们一样，早早练就一副端肃持重的姿态，却因为年纪不够成熟，资历太浅，正处于品性成型的过渡期，偶尔蹦出来的话极其跳脱。
“小施主，你是在献殷勤吗？”
面对窗牖，女孩僵硬地抬起脖颈，掌心依旧托着料碟，搅动着的匙柄转了又转，却半晌没有回答，被人问住的许元姜仿佛被一瓢冷水彻头彻尾淋到脚。
献殷勤。
她抿平唇线，徐徐将它揭过，转而回头，朝人展笑以作回应，心底已经觉得完败，她的意图，竟是已经明显到连个孩子都能看出来了。
觉生知道，女子是同长公子一起来的，也明白不该问的不能问，意识到一点窘迫，将手在围兜的布面草率蹭了两下，青瓜切得蹩脚，却也端走，静静撤出后厨。
法华寺占地并不算广，但一一验看下来，等到简高澄将督办的工匠送出寺观后，已经过了晌午。
方才耽误不久，考虑到姑娘家去斋堂多有不便，他回到后殿吩咐扈从，将素斋给表姑娘送去，结果听说她并不在厢房，还给他留了话，说她在斋堂里等他。简高澄迟疑了一下，道了句“也罢”，折身过去见她。
斋堂里氛围阒静，几个僧人来得晚，眼下还在用斋饭，许元姜靠在桌沿，望穿秋水的劲头过了，渐渐心猿意马，直到看见他的时候，眸光重新变得亮灼。
简高澄身着绀青色里衣，外罩褡护，甫一迈进来，衬得斋堂里其他面孔都清汤寡水起来。
方桌上菜色鲜美，简高澄起先站着没动，见许元姜睁着笑眼央他过去，他才撩眼认真打量。
绿韭嘉蔬盈桌，照烧胡萝卜摆盘，一碟芡实糕，以及一碗咸蛋花，上面浇注豆汁，样样不犯荤腥之忌，简高澄不免想笑，不像斋饭，倒像是接风宴，转口问她。
“你做的？”
为了不由他拒绝，许元姜撰了满腹说辞，耿直启齿道，“半年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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