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明知故问的口吻,听在梁觐耳里颇觉嗤讽。
此地郡落背靠蓬山,故以“蓬山”二字得名,既然对方蓄意将他误导至此,梁觐很快便接受了许氏女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事实。至于她身处何方,思及追踪前那批被他分出去的扈随,梁觐微扬起脸,恐怕按照原本的路线行进,才是他们的防备所在。
“这是简高澄的主意?”勘破一切的目色冷得凛亮,而是否得到回答已经不再重要,随着对面的男子称许一笑,双方人马在长空下已如辰宿列张。
……
荥阳军备废弛,刘楚残党瞄准其短板来势汹汹,摆出的是十足的攻城略地之势,简氏所驻的郡邸也很快被围抄。
就在双方以互相倾轧的架势刀枪血斗之时,却见敌力悄然撤退,简家侍卫乘势而上,故言险胜。
没有人知道,刘楚撤出荥阳到底出于何故,或许他们从一开始就并不为占城,徒徒搅扰民心,眼见达到了震慑官府的目的便抽身而退。阿嬷揣着疑问自圆其说,夜风携来一阵空耳,恍惚间听见许元姜忽道,“也许,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什么风声,此刻都不如荥阳城破的风声骇人。外面的贩夫才赶回城,推着担货车急忙看望一家老小是否安好。
车轱辘像推车的人一样打着剧烈的晃,断续发出欺近的“吱拗”声,那车快要歪倒,许元姜顺手撑了一把。阿嬷从她的话里回过神,转眼就见许元姜身形矮了下去。
毫不知情的贩夫匆忙行远,许元姜直起身,回头忽道,“阿嬷,什么时辰了。”
“回小女君,约摸及近戌时。”
许元姜吩咐婢女将阿嬷带去治伤,阿嬷在寻找许元姜的时候不慎伤到腿脚,见她要走忽然紧张地前跌一步,“小娘子去做什么?”
看见她的紧张,许元姜才感觉自己眼角好像有些湿润,但转过头来时已然神色平静,没有任何不妥。许元姜缓缓笑道,“荥阳遭袭,城中伤患不少,之前劳阿嬷费心,却不能再劳你陪我受累了,我想寻找尚未闭户的坐医堂,说动他们出来看诊。”
阿嬷被人搀扶着,闻言并没有强撑,只见她郑重朝四处指了一圈,定定看着她,声音比以往更加笃敬。
“简家带来的人,皆供你差遣。”
一时间,侍卫仆婢们皆从其安排,分头救抚伤患,又一路则去查看还有多少官兵能被调动值夜,直到后半夜实在支撑不住,许元姜才被人送回郡邸。
郡邸受到战乱波及,里院被毁得住不得人,所以临时在书房内搭了个矮榻供她歇息,许元姜合衣躺在矮榻上,即便疲累得不行,却还是强撑着意识反复叮咛。
“我就闭会儿眼,一刻钟后记得喊我起来。”
伺候的婢女看得眼泪都要冒出来,“小女君快快安寝吧,你都忙活一夜了,再这么下去身子如何吃得消,外面有护卫看顾,奴婢们也轮班守着,不会出岔子的,你就放心地睡了吧。”
她们不明白,城中境况差不多都平复下来了,没剩多少事情需要加派人手,许元姜何苦非要事事亲力亲为,却不知道,她单单只是想醒着而已。
子时稍许。
燃在太守府宅的残火扑熄,吹不走的炭灰慢慢散得稀落,缥缈长街上间或传来看守交接的人声。婢女也抵不住困意,任由烛间一点分明在眼前渐变朦胧。
一刻钟太过克制,许元姜终究没能成功转醒。
浓重的困意将她裹挟,明明没有征兆,她却仿佛担心错过什么似的,极力想要睁开眼睛,然而挣扎妥协于疲惫,她半推半就地昏睡过去,只觉得四周黑得像山林深谷,身体在无尽的黑中缓缓下沉。
咚。
谷底是一座巨大的鼙鼓,她的背砸落在鼓面,是以坠势落停。
咚咚。
许元姜猝然睁眼。
她捂住心口缓缓坐起身来,窗外长夜浩渺,烛台上一点分明跳跃如初,她平静地挪开眼,拢起被子重新躺了下去。
被面扯上去足够覆盖肩颈,她只是转了个身,半阖的眼尾轻轻擦过被缘,一角瑞鹤云纹的黑氅毫不客气地闯进余光。
鹤纹在袍角以银线绣着,外氅通体质黑,原本应该盖在被面,随她起身滑落最后半搭在地上。许元姜两下抱起大氅,这才察觉气氛不对,先不管留候的婢女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就说外面静得刻意又克制,她怎么意识不到到底有谁来过?
屋外看守层层林立,所谓安静不过是出于人为所控,相比之下,城中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随着一批人马子夜到来,整座城池霍然被动了个遍,所有岗哨皆换新锐替上,等到游龙一样的火把将长宵照破煊赫,来人已将官府掀了个底朝天,奈何没有一个可以主事的。
只剩邻地府尹,这个眼下唯一赶来的话事人,被火光松松垮垮地半围着。
另一边,简高澄腰结素绦,佩银印青绶,腰束锁出一袭傲人身量。简高澄将人手驱退,好歹让氛围显得不那么剑拔弩张,层叠光影在松弛间柔和一些,修养可见一斑。
他的眉眼温润平静,一举一动却足够清威慑人。
“此身奉命晓谕,虽主理汴州,但荥阳为河南四镇属地,亦在我权辖之内,府尹无须顾虑,如实相告就好。”
府尹哪里想不通,这位便是朝廷下派主镇汴州的使君了。观他一言一行措置裕如,又听他下令,将后方尚在驰援路上的兵卫留置此处,府尹此刻愈发觉得,刘楚残寇不过是捕风捉影,听到了简高澄一袭人马将至的风声这才潦草收手撤退。
“郑太守祖居郡望,出身士庶,我与他并无来往,只知他在任十多年不曾有过任何政绩。”府尹拜揖,又补充道自己并非是心存顾虑所以含糊其辞,“只是不想同这位弃城渎职的昏官扯上任何关系罢了。”
听完对方描述,简高澄神思不显,问,“郑墉?”
“是的,荥阳太守即是。”
这个名字在他思绪中过了一遍,很快便被简高澄轻描淡写地揭过。该如何处理已经不消多说,也不值得于此处多费心思,他所经心的,是这里才经过一场动乱,不论如何都不再是个宜留之地,而他所能做的,只余交遣斥候,报朝廷钧裁。
他的视线朝郡邸方向逗留了下,回头迅速抬了下眸,“治所何在。”
.
郡城往上,府治治所。
许元姜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梢间。
梢间外有一佛龛,佛龛前置一方福沃,她跪在蒲团上还愿,尽管额侧的淤青已被敷粉掩盖,昨夜发生意外却是不争的事实。那时她才抱起大氅,不料起得急,眼前一黑就栽在榻沿昏了过去。
许元姜清晰记得,上一次和他照面还是在梦中,那个虽在法华寺但事实上并不存在的午后,以及那处不曾涉足过的钟楼。
虽音容寥远,然期许不折,她捱着疲困坚守到深夜,等的便是大表哥亲身前来接亲的音讯,待好不容易应验了,结果没等她看清他,就这么迷迷瞪瞪地和他相处了半夜。
很难想象对方当时的情状。
许元姜已经被人告知,这里是府治治所,同时也是致仕了的前参知政事王奕正,王老的籍乡,简高澄带她入城休整,两方不期然相遇,最终得王老夫妇挽留,简高澄却之不恭。
一道长步踽踽前行,沿着长廊声音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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