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尝这个,还是你喜欢的细茶。”虚芹风将茶盏推到了对面人的身前,“这几日你一直睡着,我还以为你要再睡个几年。”
“这具身子还用不太惯,就多睡了会。”她没动那盏茶,反倒是看向了身后的树梢,一缕红绫挂在树枝上,随风飘动。
似是明白了她的意图,树梢抖动,落下了一片冰封着黑气的叶片。
叶片旋转,缓缓落到了楚寂手中。
那熟悉的气息,虚芹风就算化成灰也不会忘记,但她也只是撇了一眼叶片便转过了头,缓缓说道:“你这次可玩的太过了,你这一走,也不知道其他地方要乱成什么样子。”
楚寂淡然一笑,“还好有你在,还能帮我看一看魔宫,不然我也不能放心走。”
她坐了回蒲团上,把玩起了桌上的黑气,“也不算毫无收获,起码让我看清了不少东西。”
虚芹风轻哼一声,揶揄地看着她,“你是指那男修?”
旋转叶片的手停顿了一瞬,叶片上的寒冰出现了丝裂隙。
“别装了,我们认识多久了,你就算什么也不说,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听说你在天玄宗还成了他的剑灵?你玩的还……”
“啪嗒。”叶片彻底碎裂。
黑气没想到自由来的如此突然,刚想溜走,又被揪住了小尾巴。
“是你把他劝出来的?”楚寂看着黑气说道。
这个他,她们都很清楚是谁,虚芹风诧异了一瞬,没想到她会过问那人的事情。毕竟她将人困在石阵那么多年,也从未问起过他。
黑气颤抖着点了点身子。
“果然只是个分身,经不住你的威压,若是正主在这,怕是恨不得咬也要咬死你。”虚芹风笑着摇摇头。
楚寂听了她的话,却莫名笑了起来,“就算是个分身,胃口也不小。让我猜猜,你让他投胎转世,怕不是盯上他的剑骨和气运,又想重现先前未尽的大业,再创个气运之子?”
虚芹风握盏的手一抖,险些将茶盏扔了出去。“当真?”
带着杀意的佛光蓄势待发,那黑气像是被说中了般剧烈抖动起来,似乎下一刻就会原地爆开。
答案就在眼前,虚芹风刚想捏死这只“臭虫”,转念一想,倒不如留它多受点折磨,便又放下了手。
“那你可见过他的转世?”虚芹风抿了口茶,“虽然当初你们两个势不两立,但他最后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我们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各自为安吧。”
虚芹风观察着她的神色,思怵着她的想法,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
褚寂和封邑咎的恩怨纠缠若是找个说书人来书写,怕是要写到猴年马月也写不完,这两人之间的纠葛远没有表面那么简单,虚芹风自觉多说无益,只能叹了口气。
黑气在她手中被盘成了圆球,楚寂心神不定,只是回了句,“我没见过他。”
她盯着被冰封起的树干,等着那个答案出现。
虽然她心里已经有了结果,可不到最后一刻,她不想承认。
越盘越快的圆球昭示她的不安,虚芹风瞥了她好几眼,只能无奈的给她更换了热茶。
“你看什么呢?”
“等人。”她仍是没碰那杯热茶。
虚芹风放弃了让她喝茶的想法,忽然想起了什么,“连紫的卦盘坏了,那东西是你做的,我想着还是留给你修比较好。”
虚芹风很少提及起那些人,不为其他,只是漫长的岁月也有磨不平的伤痛,她也怕痛而已。
“……我知道了。”
气氛沉默了下来,她们不约而同的回想起了一些记忆碎片。
那些许久未见的身影纷纷浮现,像是从未离去般。
“赫连意!你离我远点。”被勾的露出了三只狐尾,男子推开了身前的女人。
“阿诚,这不是好久没见了嘛,你别生气啊。”
两个高壮的女子从争吵的两人身侧走过。
“丰娘,你的战斧我可给你修好了,你这次把它带出去,必定威震四方,哈哈哈哈哈……”
没过一会,带着沉音的怒气传来。
“姓高的,你给我斧柄上刻的什么?你是不是找死。”
跟在她们身后的众人见此,纷纷笑了起来。
“真是两个冤家。”
往日的笑颜似乎仍在眼前,楚寂的视线落在了一个腰挂卦盘的女子身上,两道视线汇聚,那人向她抬了抬头。
虚芹风有些感慨,从回忆中走了出来,“有些人啊,这辈子或许还能有重逢之喜。还有些人却跑的比孙子还快,就那么先我一步,再也见不到了。”
楚寂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虚芹风也沉默了下来,她看着皮肤上的褶皱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不知延续了多久,突然飘落的叶片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淡白的叶片摆动起来,巨大的树身渐渐浮上了魔纹,魇兽们被震动惊醒,纷纷跳下了树身,远离了树干。
“回来了。”楚寂站起了身,静静等待着。
树影浮动,片片树叶落下,旋成了圆圈,一个淡白的灵镜结成,从中走出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不知从何而来的风打湿了虚芹风的眼眶。
来人一袭青纱素裹,木枝挽起了长发,和寂离一样的丹凤星眸中带着一如当年的孤傲。
祭无名怀中还抱着一只混沌幼崽,幼崽不安地钻回了她的衣袖。
飘落的树叶亲昵地围在祭无名身边,像是在和她问好,魇兽们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也围了过来。
“给你。”祭无名腾出了一只手,将拼装好的铜镜递给了楚寂,“我算是看明白了,这辈子就别想安生一会,真是一刻也不能歇着。”
接过铜镜,被补齐的镜面上布满了裂隙,忽视了那些裂纹,镜中困着一团黑红的气体,楚寂将手中的黑气打进镜片,颤抖的小黑气被瞬间吞没。
那黑气中心的红眼睁开,看到了楚寂,破口大骂道:“又是你!你竟然还没死?怎么可能!你这个怪物!你耍我!”
黑气挣扎着想要破开镜面,又被弹了回去。
楚寂在镜片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复杂的心情让她合上了镜面。
身后的灵镜渐渐被合上,那棵被符文覆盖的透明树身消失在灵镜中。
祭无名撇了眼昆仑镜,“我没找到丢了的那一魄,不过这趟倒是让我揪住了这家伙。我若是再晚去会,它怕不是要把那个世界给掀翻天了。”
“不过还好,一切都解决了。”
虚芹风很是兴奋,“这下好了,三魂合体,剩下那六魄你也能感应到了。”
楚寂和祭无名对视一眼,谁都没提那丢失的一魄。
“来吧。”祭无名伸出了手。
楚寂有些意外,“你想通了?”
“还有什么想不通的,我原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谁想到这堆烂摊子这么难缠。”祭无名又埋怨了几句,直视着楚寂,“早日结束这一切吧。”
楚寂没有犹豫,覆上了那只手。
空气似乎静止,点点荧光顷刻间笼罩了整个寒冰炼狱。
正在忙碌的众魔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纷纷回首,望向了魔宫。
不多时,反应过来的众魔惊呼起来。
“是魔主,魔主回来了!”
“恭迎魔主!”
天地间充斥着魇兽的长鸣,翻滚的红河咆哮着阻隔了一切向魔界探去的视线。
魔界一片欢呼,红河外一片寂静,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直至夜色降临,魔界仍是一片灯火通明,人影散乱。
褚寂安抚着怀中的柔软,靠在发硬的独座上,看着手中的昆仑镜发呆。
高座下的石像静静矗立,四周空旷的只剩下了不知从何而来的水滴声。
将铜镜扔进了一旁的木盒中,铜镜撞到一副泛黑的花卷,最后躺了下去。
她还是不想去面对现实,看着浮空水镜中那抹安睡的容颜,褚寂有些失神。
“你在害怕?”
木盒中的铜镜抖动,一道蓝色身影从中走出,褚寂只是轻扫了他一眼,不想回他。
虚浮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与她平视,“你怕我?你怕你喜欢我?”
推开他的手,褚寂收回了水镜,“你想太多了,就算重来无数次,我都对你没有任何想法。”
虚影没有气馁,反而坐到了她身侧,“我们一起长大,你的目光却从未为我停下过。”
他们两个认识那么久,褚寂还从未听过封邑咎这样说话,她有些不适,却又突然想到了他死前决绝的眼神,想打断他的话又停在了嘴边。
“我一直以为,只要我再努力一点,再超过你一些,你或许能多看我一眼。但是我错了。”他缠上了身侧之人的腰身,在她耳边说道:“你为什么要丢下我?”
“你忘了吗?我父母都是因为你才死的,你说过会永远陪着我。”
在褚寂眼中,封邑咎永远都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那张清冷的容颜上涌现出如此痴狂的情绪。
“你失言了,你对我说过的话没有一句做到。”
虚影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不待她动手,他退出了那温暖的怀抱。
“你恨我吗?”他问。
“不恨,我早就把你忘了。”她实话实说。
“可是我好恨你,我也,好爱你。”
一滴冰凉的液体滑落在她手腕,褚寂抬眸看去,虚影早已消散在空中,就连那滴眼泪也似从未存在过。
那些话如此虚假,如此让人……难以信服。
要比说谎,那她们两个实在没什么可比性,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罢了。
褚寂只当是这是他无数谎言中的一环,他只是想打乱她的思绪而已。
收起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她的身影消失在地宫中央,只留下了安睡的幼崽。
月光洒满了大地,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一抹黑气悄悄划入门缝,游走到了铜炉旁。
黑气化成了人形,静静听着春兰和泉溪的谈话声。
“怎么样了?”
“这么多天了,我先前看他是累着了,现在看来,还是心病,得靠他自己熬了。我改日再去丹阳宗拿些宁神草,再试试吧。”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不早了,且待明日吧。”
“嗯,走吧。”
看了看床榻上的睡颜,褚寂手中化出了一把树枝,她打开香炉,将树枝一股脑扔了进去。
火球点燃了香炉,带起一阵檀香。
越接近真相,她反而有些踌躇,手中虽然握着昆仑镜,却无从下手。
偏偏这时,那虚影又冒了出来。
“当初它劝我走出石阵,我就猜到了它想要做什么。但是我的魂魄本就不全,它又怎么可能成功取走剑骨。”
虚影抚上了沐灵忱的脸颊,带着褚寂从未见到的笑容,“你可还喜欢这个礼物。”
她的心没有为封邑咎的变相承认而泛起波澜,反倒是压在心头的重石移了位,不再纠结是与不是这个问题。
“在你心里,万物不过是衡量利益的筹码,我猜你一定向天道提了条件,不然你不会对它的提议心动。”
虚影贪恋般注视着床上的身影,许久才转过了头,“你猜猜它和我说了什么?”
褚寂看着他,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随你,不管它承诺了你什么,都没什么用了。”
虚影看向了角落里的黑影,莫名笑道:“是吗?可是我想要的都实现了。”
不论是天道承诺的,还是他自己谋划的,他的愿望总算达成。
角落中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炉火在她的银质面具上闪烁,似是无数鬼影在起舞。
魂体完全结合后,褚寂才终于能感受到其他魄体的方位,而这缕妖气,也终于现出了熟悉的同源气息。
收回视线,褚寂催促他道:“你是自己来,还是我请你回去。”
“我自己来。”虚影笑着摇摇头。
伴着木材的噼啪声,点点荧光汇入了沐灵忱的额头,他皱起了眉头,隐隐有了苏醒的迹象。
还没想好要怎样面对沐灵忱,褚寂正想落荒而逃,谁知那妖气操控着僵硬的身躯拦在她身前,断断续续的说道。
“他很害怕……你……你要……陪陪……他。”
那苍白的小脸上带着几分脆弱,眼角上未擦干的泪痕仍挂在脸颊,她心头一软,回过神时已经失去了最佳的转身时间。
再回过头,那黑影已经退出了房间,落在了槐树上。
很好,让她抓住了那一魄,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软嫩无力的手掌拉住了她的衣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楚寂?”
褚寂转过头,不知如何是好,她存了些试探沐灵忱的心思,没有施展任何幻术。
那只手的主人见到陌生的面孔,正想收手,但那双熟悉的眼眸让他又紧紧拉住了床前人的衣袖。
“你没有骗我,我不该不相信你。”堆积成山的委屈向洪水般泄出,怎么止也止不住。
她还是难以狠下心去拉开他的手,褚寂坐到了床边,揉着他的发顶,“没骗你,我向来说到做到,你看,我还好好的。”
“你去哪里了?我找不到你。”他扑入了她的怀抱,贪婪地嗅着她的气息。
这几日他清醒的时候一直在找楚寂的身影,可却什么也没找到。无边的恐惧不时包裹住他,他时不时会想楚寂是不是真的出事了,所以才一点消息也不留。
她是不是以为她悄悄的消失在人间,只要他不知道,他就不会伤心了,沐灵忱无从得知,只能陷入无尽的迷茫。
“我……”她一时语尽,要如何才能掩饰掉她的懦弱,她没有丝毫头绪。
“我刚回到原身,有些虚弱,所以多睡了几日。”
“对不起。”她真心实意的道着歉。
沐灵忱的眼泪怎么也擦不干净,很快便将褚寂肩头打湿。
“别哭了,你身体还没好利索,别再生病了。”
话虽这么说,但她香炉里的猛药不可能调理不好沐灵忱的身体,只会让他的神魂融合的更加契合。
魔树的躯干可比一般的灵丹妙药更加有效。
在檀香的安抚下,沐灵忱心底的悲伤渐渐消散,他从褚寂怀中爬起,仔细打量起她的脸。
“老祖就长这样吗?”
沐灵忱还以为这是她九千年前破碎在兽潮中的身躯,褚寂没有纠正他,也不知道如何纠正他。
沐灵忱摸上她的脸颊,虽然她之前的样貌没有如今精致,但也算标致,他还是不习惯面对这张脸。“你能换回去吗?”
她摇摇头,“不能换回去了,你要是想看,我倒是可以给你画一张之前的面皮,日日戴在脸上。”
方才还愁容满面的笑脸顿时喜笑颜开,褚寂捏上了他的耳垂,“你不生气吗?我骗了你。”
“生气,但是我更担心你。”他拉住了她的手,在她手心蹭了蹭,“只要你好好的,什么都好说。”
本就被压得难受的胸膛更加沉重,褚寂下意识想环住他,却又抑制住了那股冲动。
她觉得她需要冷静片刻,可又不想让沐灵忱伤心,她只能按下那股别扭的想法,装作一切如常。
“你是不是不会离开我了。”沐灵忱发亮的眼眸盯着她,期盼她说出肯定的答复。
那双墨瞳早已不似曾经般的平静,万千星河中蕴藏着无边的风暴,那股嗜血的冲动只想撕裂褚寂的胸膛,让她彻底发狂,她吞下了一口血水,不动声色地躲过沐灵忱向她靠近的双手。
她现在很不正常,又或者说,从和寂离合体后,她便一直是如此反常。
沐灵忱注意到了她的闪躲,先前的喜悦也被冲去了大半,心中一阵刺痛。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你等我回来,好吗?”她忍下瞳孔中的惊涛骇浪,就要起身。
“我不要。”他抱住了想要逃离的身影,使出了最大的力气将她按倒了床上,坐到了她身上。
眼泪顺着他眼角滑落,拍打在她的眼睑上,模糊了她的视线。
“我不要,我不要你什么都不说就离开,我不想等你,你带我一起走。”他发泄般咬上了褚寂肩头。
“沐灵忱。”她加重了语气,似乎被那些暴虐的气息感染,她失去了往日的耐性。
她真的需要找到这种暴躁的源头,不然她迟早会伤到沐灵忱。
在她肩头留下几道血口,沐灵忱擦了擦眼泪,妥协道:“那你和我结命契。”
他边说边准备划开他的手臂,褚寂眼疾手快拉住了他,将他的手折到了他背后。
“沐灵忱,现在不是时候。”
被她的语气刺激到,沐灵忱难受的心一颤,他咬咬牙,挣脱了她的束缚,就去扯她的衣杉。
他鼓起勇气喊道:“那你就要了我,我就不多说一句,乖乖等你回来。”
那双拉扯衣杉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褚寂叹了声气,握上了那双抖动的手。
“你全身上下我早就摸了个遍,你还怕我跑了吗?”
沐灵忱倔强地摇摇头,“那不算,每次都是你帮我,你别当我傻,那根本不算数,我的元阳还在,你是不是没想过碰我。”
他越想越伤心,只觉得楚寂就是玩腻了,所以不想要他了。
修士间只有真正结合,男修地元阳才会被吸出,沐灵忱自是清楚这一点。
额头突突地跳起,褚寂撑着一口气坐起,她拉过沐灵忱的手,又变出了一支木簪,安抚般点着他的唇,直至他气息紊乱才放开了怀中的软香温玉。
“你带着它,有它在,就像我陪着你,怎么样?”她用木簪的尖角在沐灵忱手腕处一点,一道淡白的藤纹缠上了他的手腕,隐在了皮肤下。
“先前这东西出了些问题,如今我把它修好了,这藤纹可以让你随时感应到我的气息,这样你放心了吗?”
窗外的黑影听到她的话,嗤笑了一声,不过沐灵忱并没有听到。
什么感应到她的气息,那藤纹就是个装饰,顶多就是个保护结界,黑影摇了摇头,望着月亮发起了呆。
夜色浓重,蝉鸣不止,炉顶的青烟渐止,点点星星之火也逐渐失去了热度,变成了冰冷的木炭。
总算是哄睡了沐灵忱,褚寂不敢多留一刻,逃也似的离开了木兮院。不过在瞥见了木兮院结界外的祭尘时,心情烦躁的她终于是忍不住出手,将他狠狠拍在了地上。
“你最好安分些,不然你可没有第二条命。”
不待对方回话,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树梢的黑影,消失在原地。
浓重的黑气直冲天空,隐入了云层,晴朗的天空顷刻间就被厚重的积云覆盖。
当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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