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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碣石调·幽兰(四)

小说:

清名本虚妄

作者:

无为谋府

分类:

衍生同人

“果真瞒不过你。”

廖怀不由叹服,顺势倾身贴近。若嵁肩颈微颤欲躲,他已抢先半步抵住耳畔,低语道:

“霈然兄有所不知,我那庶弟竟将阿爷的断岳刀法改了招式!出了好大一个风头。”语罢愤懑不减,生生捻碎了掌心的杏仁。

“昨日校场比试,他还故意挑飞了我的刀…若是再这般下去,我能得几分空闲学琴?你快与我出个主意!”

若嵁怎记得那些兄弟阋墙的旧事,又恐他瞧出甚破绽,遂掩住心中躁意,张口敷衍道:

“公子何不勤练武艺,令尊必会宽慰。”

二楼西侧雅间传来甲片碰撞声。

若嵁耳力极敏,凝神间捕捉到这一线嘈嘈之音。除此之外,在这满室椒醑炙香里,又嗅见龙涎香裹挟硝石,间杂着丝丝缕缕的血腥气。

挥袖扫开浊气,要去细辨,却被廖怀骤大的声音打断。

“霈然兄这主意不够痛快!”廖怀撕开缂丝护腕,露出被刀柄磨红的手掌,“不如上回你教我往廖晖的箭囊里塞……”

此番对白,若嵁已探出与廖怀的亲疏。

流放不过一载便已脱离流籍,只怕与身前的官宦子弟脱不了干系。

当即不再刻意避讳,指尖在案面划出“祭器”字样:“春祭将至,若庶公子供奉的越窑盏猝然碎裂……”

大开的雕花窗沿,玄甲在身的燕王周放离攥紧酒盏,收拢五指,瓷盏骤然碎裂。

一个时辰前暗卫来报:地字房有异族细作通谋。

现下细作已然伏诛,竟恰好撞见这场蛇鼠之谋。

“蝇营狗苟之辈!”

零碎瓷片纷落,扎进两具瘫软的血躯之中。

他们早已陷入昏迷,但残存的痛楚仍在肌理游走,唇间不时溢出几声破碎的喘息,染血的胸膛随着断续的呼吸起伏。

“带回去。”

皱缩的丝帕被草草缠裹在狰狞伤口上,周放离起身下楼。

甲胄挟着霜风破开珠帘,若嵁鼻尖翕动,再次捕捉到似曾相识的气味。

“好个‘器毁不诚’,琴师是要教廖怀学妇人碎盏邀宠?”

周放离右手持剑柄挑起若嵁下颌,压向喉间,“月前你尚且用‘五九飞渡局’逼得棋院掌事吐血,勉强可赞一声恃才而傲。如今倒是尽显下作手段。”

剑柄紧压“喉结”,那处皮肉突突狂跳。若嵁额角青筋暴起,冷汗顺着脊沟滑下,浸透两层中衣,咽喉亦是刺痛不已。

她蓦地收拢五指,徒劳扣抓着颈间桎梏,待发现身前的禁锢纹丝不动,倏尔卸了力道,反手将琴额重重抵住对方腰部。

吐字虽艰涩却格外冷静:

“阁下既知五九之数,该明白‘飞渡’需弃三子。就像您现在压着我的命关,反暴露了自身左肋的空门。”

龙涎香混着铁锈味在丈许之地升腾,胜负悬殊的局面,竟被廖怀从猎猎剑光与崩裂的冰纹断弦间,窥见某种胶着的杀机。

周放离抵住剑柄,拨动指节抽出半寸,剑身的花纹映入廖怀眼帘。

他瞳孔骤缩,织金箭袖横插在两人之间,心急火燎道:“王…大人容禀!卑下疑心庶弟廖晖的蹊跷行径。苦于无证…才向…才向霈然兄讨要计谋牵制一二。”

往日周放离也曾听闻廖参将对嫡长子耽于音律,疏于武学的不满,但对其品行未有批判,或可一信。

遂将剑收入鞘中。

若嵁紧绷的身体陡然放松,感知霎时扩散开来,方才被生死危机压制的细微声响此刻清晰起来——

屏风后、梁上,至少还有三道收敛的气息未曾离去。

不由为方才的鲁莽暗自心惊。

“若你所言非虚,今日作罢。”周放离撩开门帘,碾碎一地枯叶。残阳斜劈过他的眉弓,淬上层凌冽刀锋,“若存半分虚妄……”

骏马嘶鸣破开暮色,踏碎未尽尾音。

周放离身上特有的气息消散。

片刻后,若嵁攥紧琴囊,试探问道:“那位贵人腰间可佩着螭首衔珠制式的玉带钩?”

“你晓得……”廖怀扯开窗柩,借着呼啸的朔风强压住颤音,“他可是连使团都敢屠的活阎王!当年漠北一战,率五百轻骑直捣鞑靼王帐,先帝抚其背赞‘此子最肖朕’。你竟以性命相胁,当真是不要命了?!”

玛瑙扳指磕在琴轸上铮然作响,钦佩油然而生:“霈然兄,昔日我只敬你零落成泥犹自不改的风骨,如今你这般胆识令我好生敬佩!”

若嵁未置可否,反复摩挲着琴尾新裂的断纹。

“我与王爷可有过节?”

“年前在清茗阁,棋院那老匹夫辱人父母早亡。”廖怀压低嗓音,“你便与他对赌,用盲棋连破他五局,逼得他呕血三升。偏巧燕王来查军械失窃案,撞见你嗤笑‘落子无悔’,强逼他斟茶道歉……”

若嵁搭在弦上的食指蓦地绷直,丝弦勒进骨节。

原来如此,她与燕王有大过节。

窗外夜枭啼鸣,若嵁轻拢慢捻,将琴弦调至“慢宫”调,平复下纷杂的思绪,状似无意道:

“廖公子方才握刀时,刀刃离鞘三寸又收回。”

“我岂敢在燕王面前拔刀!”廖怀霍然起身,撞得案几晃动,“总归避其锋芒方为上策。”

“公子说笑,王爷乃天潢贵胄,在下不过草芥,何来机缘得见?”若嵁摸索着将琴收入囊中。

正请辞,临了又抵住门扉,状似无意道,“府上可曾丢过军械?”

“霈然兄连卜算也精通不成?”廖怀自知失言,后撤半步。

“公子荷包浸过甘遂粉,此物遇铁锈则泛青斑,生异味。”她顿了顿,继续道,“方才我的指腹触及王爷剑柄,上面似有凹陷刮痕。又从他身上嗅到硝石味,当是刚从兵器库而来。听闻年前出的军械失窃案尚未破,思及公子家世……”

廖怀唯恐她推断出更多隐秘,当即踉跄后退,撞得窗棂作响,落荒而逃。

留若嵁驻足暗忖:守备之责,似正属军械调度分内之职。

待她归家,朔风骤紧,腐叶沤烂的酸气混着土腥漫过鼻尖,西南角传来黏稠液体的滴落声。

若嵁屈膝蹲下,俯身摸索白山茶的花盆边缘,苔藓湿滑裹住指尖。她短暂忽略粘腻触感,起身回屋。

这赁来的三进院落,一人一室已是奢侈,隔壁那厢可挤着祖孙七口。院中晾晒的粗麻衣料纠缠不清,灶台边飘来的闲言碎语不觉入耳。

家长里短,是非口舌,不外如是。

她抱着花盆推开门扉,截断了墙外那片指指点点的声浪。

白日燕王甲片刮擦声在脑中复现,若嵁不曾错过对方拨动剑柄时的半息凝滞。将书写下的宣纸掷向炭火中,火舌舔舐“旧伤”二字。

焦味散去,鼻尖唯余泥土的腥气。

哗啦——

骤雨如期而至。

若嵁伏于琴上,十指舒展如兰。

焦尾古琴能安然留存,一年之内即脱离流籍,有自己的玲珑手段不假,亦有公子廖怀在暗处斡旋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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