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北城巷口
空地支起数灶,薪火正旺。饭香柴气,透雾而出,徐徐驱散春城晨间的寒意。
然而,在这份难得的“暖意”之下,廖怀等人却好似紧绷欲断的弦。
仆役们一边维持秩序,一边警惕扫视着步步靠近的饥民,握粥勺与棍棒的手背青筋微鼓,半分不敢松懈。两名燕王府亲兵更按刀立在若嵁身侧,玄甲在渐高日光下泛着冷硬光泽,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将人群中半点异常骚动都收在眼底。
贴身管事趁着间隙,快步走至廖怀与若嵁身前,忧心忡忡地压低声音道:
“公子,先生,这批粮食……满打满算,将将只够这般足量放赈半月。是否……按老规矩,掺些麸皮杂粮,或是将陈米混入新米之中,也好多支撑些时日?”
廖怀闻言,心中虽不快,却也觉得管事说得有几分道理。他不敢擅专,遂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若嵁,欲寻求她的意见。
若嵁自然无法瞧见廖怀眼中的探询,管事的话却清清楚楚传入她的耳中。她唇角微牵,漫不经心地抬高下颌,音量刻意拔高,
“不必。今日之粥,必要米粒分明,稠可立筷。”
布施的米粮中掺杂麸皮杂粮是惯常做法,绝非个例,个中缘由亦不可单单以吝啬定夺。饥民能得一碗热粥,便已是满足,此刻更是个个面露喜色,连声称赞在场诸位皆是“活菩萨”。
热潮稍退,廖怀眼角余光掠过人群,忍不住倾身,将声音压得极低:“霈然兄可曾听漏?半月之后……”
“公子勿忧。”若嵁微微侧首,打断廖怀未竟之言,平静安抚道,“不消半月,粮价之危可解。”
尔后,她转向管事方向,补充道:“若有老弱妇孺言称家中有病患无法亲至,核实后,可酌情再予一小勺。不必吝啬。”
管事张了张嘴,见廖怀虽面有忧色,却终究咬牙点头默许,只得将劝谏的话咽回肚子里,躬身应道:“是,先生。”
他转身回到锅前,看着那雪白的米粒,暗中腹诽二人行事不周,却也只得硬着头皮,继续一勺勺地舀出稠厚的粥羹。
此番对话声音极低,不远处混在人群里的几道身影,只依稀捕捉到了只言片语,反倒是若嵁那一番应答倒是听得格外清晰。
几人面面相觑,局势与老爷们所说似乎不太相符,可还要伺机煽动民众暴乱?
领头汉子身侧的干瘦男子见状,眼中闪过一瞬暗芒。孙老爷可许过了,只消喊上几句,便可得二钱银子。他夹在人缝中,蓦地扯着嗓子喊叫道:
“官老爷们施粥是好事!啷个晓得这粥能吃几天?别是糊弄咱们一天算一天,到时候没了粮,咱们还不是等死!”
此言一出,如同冷水滴入油锅。
排队的饥民中顿时起骚动,无数道目光惊疑不定地看向粥棚,看向若嵁和廖怀,方才建立起的脆弱的信任有了倒塌倾向。
维护秩序的仆役、亲兵绷紧肌肉,肃目以待,气氛骤然焦灼。
然而,不待那干瘦男子再煽动,也不及廖怀等人呵斥,人群中另一个刚领到粥的老汉,却忽地抬起头,用带着浓重口音却难掩激动的声音反驳道:
“你胡吣个啥!俺刚从山阴县逃过来投亲!那边都传遍了!说漕运马上就要通了!南边的粮船已经到了津门咧!王府的老爷们也发了狠,要严查那些黑了心肝、囤粮不卖的奸商!”
他声音洪亮,与有荣焉:“这位先生和廖公子现在施粥,是仁义!是救急!等过两天粮船一到,还怕没饭吃吗?!你们这些人,莫要在这里乱嚼舌根,坏了大家的好事!”
“当真?!漕运真要通了?!”
“老天爷……终于……终于有活路了?”
“我就说!先生敢立那样的誓,肯定有后手!”
此消息如通野火燎原,瞬间席卷这片绝望的荒原。饥民灰败的面庞上,首度迸出真切光彩,窃窃私语汇聚成激动浪潮。
不少人捧粥碗的手止不住颤抖,眼中重燃名为“希望”的火焰,他们望向若嵁的目光,亦从先前的怀疑审视,逐渐化作感激与期盼。
出言挑唆的几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和周围饥民的情绪变化弄得措手不及。领头汉子盯着从容坐在幕后,一副尽在掌握中的若嵁,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焕发生机的面孔,一时卡了壳。
他脸色铁青,不由咬牙低声道:“……走!”
不待几人行动,便被人群团团围住,动弹不得。
街尾同来探听消息的几个粮商伙计,哪敢再留,带着真假难辨的消息,慌忙消失在巷口。
而此刻的若嵁,面容沉静,对先前闹剧浑不在意。无人知晓,覆纱之下,那一叶重瞳里,正盛满了讥诮。
这一出空城计,已然初成。
……
巳时末,布施接近尾声,人群虽开始散去,却仍旧簇拥在通往各处的狭窄巷道上,带着满足后的些许懈怠与对明日还能领到粥米的期盼。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抢粮啊!他们是骗子!明日不会再有粮了!”一声凄厉的嘶吼划破空气。
紧接着,更多声音炸开:“快冲!粮食就在后面!”
妇女的尖叫穿透人墙:“孩子!我的孩子!”
几乎同时,那几名被围殴的煽动者猛地发难,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推搡!
本就密集的人群愈发骚乱。求生的本能压过一切理智,他们并非完全听信了煽动,只是在恐慌的洪流中,被身后的人潮卷着,身不由己地向前涌去。
“保护先生!保护公子!”
廖家仆役和两名王府亲兵猝不及防,霎时被汹涌的人潮冲得七零八落!他们高声呼喝,试图稳定秩序,但在失去理智的人群面前,如螳臂挡车,更遑论施展刀剑。
廖怀贴站在若嵁身侧不远,不待言说今日之成就喜悦,人潮便已如怒涛般涌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拉若嵁,想将她护在身后,却被一股巨力撞得一个趔趄。
“霈然兄!”廖怀惊呼,却不忘死死抓住若嵁的手腕。
两人被混乱的人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后倒退。
布施的地点,本就离文莺河的支流不远,河岸只是用粗糙的石头简单垒砌,并无护栏。在人群疯狂的推挤下,廖怀脚下一绊,重心全失,连带着拉着若嵁一同向后翻倒。
“噗通!”
“噗通!”
冰冷的河水刹那间将二人吞噬。
刺骨的寒意令廖怀近乎窒息,他呛了一口水,挣扎着浮出水面,慌乱四顾:
“霈然兄!霈然兄!”
然而,因连绵雨水愈加湍急的暗流顷刻间冲散了两人。廖怀唯见那团玄氅自浑浊河水中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该死!”
廖怀又急又怒,拼命划水,试图寻找若嵁踪迹。怎奈河水冲刷剧烈,他本就水性平平,此刻更是手忙脚乱。
就在他挣扎着试图靠近岸边时,河岸上一道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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