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庆帝可以随意摆弄太子和李承泽的命运,将其定义为对立的刀与磨刀石,现在他们死了,庆帝却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这个游戏模式。
棋子换了,棋局继续,无论是谁都一样。
范闲是他如今最喜爱的一颗棋,庆帝给予他尊荣,又让他遭人妒忌,被诋毁、被孤立。
时间还是太短,庆帝还没下定决心究竟是要将他作为黑棋还是白棋,让他替代太子成为新的刀,还是当做李承泽的下一任磨刀石。
他这些日子稍一思考便会觉得头痛欲裂,双耳嗡鸣,烦躁之下,干脆将这两个角色的压力一股脑全部向范闲压过去。
范闲被压垮了,他从身到心都是从未有过的疲惫,再这么下去他会崩溃的,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鉴察院提司的位置,他不要了;澹泊公的爵位,也算不得什么;叶轻眉的仇,他无能为力。
他向庆帝低头,跪在地上请求他允许自己辞官回澹州,言辞恳切,说希望放弃一切权势地位,只想回故乡做一富家翁。
庆帝闻言,久久未语,不曾叫他平身,范闲跪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才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冷笑“朕当初封你为澹泊公,看样子是选错封号了。”
他怎能允许手底下有漏网之鱼,他要榨干他身上的所有价值,哪怕是骨头里的最后一滴血。
范闲欲抬头,却不想庆帝猝不及防地蹲到他面前,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强大的压迫感令范闲浑身一颤,庆帝皮笑肉不笑“你还年轻,朕指望着你多为大庆办些事,总不能把范建那个老头子再叫出来吧。”
“还辞吗?”肩头的手收紧,捏着他的骨头。
范闲死死盯着他的衣角,顷刻,头叩上冰凉坚硬的地面“不辞了,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他终于明白了李承泽死前的话,不是想去争,是不得不争。这条路就像是悬崖上的绳索,一旦被庆帝赶上去,就必须一直向前,哪怕身边是风刀霜剑,脚下是万丈深渊,因为向前走,还有极为微小抵达对岸的可能性,但要是想转身,那就真的只有粉身碎骨一种结果了。
身不由己,命不由人。
范闲抬头看着辽阔的天空,明明天这么高,阳光这么美好,他却觉得自己被关进了一个黑屋子里,四周的墙壁和头顶的天花板每时每刻都在向中心的自己挤压过来,他躲不开、逃不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围的空间被压缩,空气被抽走,然后一点一点将自己蜷缩起来,不知道哪天就会被彻底压缩,成为一个四四方方的罐头,连骨头都被挤得稀碎。
“朕也知道,你年少权重,难免压力会大些,这样吧,给你放个假。”庆帝假惺惺地开口,尽力想在语气中表现自己的慈爱“大东山一战,四顾剑伤得不轻,估摸着就这几天了,他一死,东夷城群龙无首,你的任务便是让他们俯首纳贡。”
怎样都比留在朝堂上勾心斗角的好。
范闲在东夷城待了差不多一个月,四顾剑在临死前将自己的剑卢十二弟子和太平钱庄托付给他。
正准备启程回京,却接到了黑骑的密令:陛下要杀陈萍萍。
范闲日夜兼程地往回赶,可最终还是没能救得了陈萍萍,他赶到时,凌迟之刑已经进行了一半。
贺宗纬在旁边监刑,手里还有一碗吊着陈萍萍的命、不让他太早死去的参汤,见到一身风霜、戾气冲天的范闲,他吓得直往人堆里躲。
然而此时范闲却看不见他。
他的瞳孔已经被血色填满
陈萍萍身上流下来的血几乎汇成一条小溪流,从刑台蜿蜒而下,似乎都能听到细微的水声。
曾经书本网络上再绘声绘色的描述,都没有亲眼所见更能让人体会到封建社会肉刑的野蛮与残忍。
范闲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了,仿佛整个人已经一分为二,灵魂升入天际,看着□□踉跄上前。他迷茫而痛苦地看着地面,想要将鞋底不踩在陈萍萍的鲜血上,又找不到哪怕巴掌大的地方。
他颤抖着手解开外袍,盖在陈萍萍瘦弱残破的躯体上,陈萍萍的血还在流,白袍顷刻就染为红衣。
这位心思沉重的鉴察院院长,就像把枯萎的稻草,有气无力地靠着范闲,都让人感受不到重量。
范闲一只手为他传送着真气,另一只手却是痛苦地插进自己的头发里,用力拉扯着发根,希望疼痛能让自己冷静。
他学了那么多年的医,偏偏救不了自己想救的人。
过去的滕梓荆、老金头,赖名成,眼前的陈萍萍,他甚至还想到了太子李云睿和李承泽林嫣儿。
为什么?为什么这里每个人都活的那么痛苦?这一切究竟是谁造成的?谁逼死了他们,现在又要逼疯他?
庞大的内力为陈萍萍争取回一丝说话的力气,他暗淡的双目略微颤动,看向范闲气若游丝“箱…子。”
范闲知道他是想问叶轻眉留下的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于是不等他问完就回答“是.枪”
“这玩意儿…”陈萍萍的眼中猛然焕发出最后几分光彩,他似乎很高兴这个回答,吃力地将嘴角上扬“我也有。”
随即阖然长逝。
陈萍萍是幸福的,在死前知道叶轻眉将留给自己儿子的东西同时也留给了他,他获得了叶轻眉比别人更多的信任与真心,然后又用自己的余生和性命去为她复仇。
如果能用自己的命激起范闲对庆帝的恨意,使他为叶轻眉报仇,那便算自己死得其所。
一切重量都需要用一毫一厘去堆积,而陈萍萍,就是压垮范闲的最后一根稻草。
范闲杀了那个施刑的刽子手,然后抱着陈萍萍的尸身一步步走得平稳而缓慢,鲜血从衣襟滴落,将他走的每一步都给染红,人群纷纷退后为他让路。
他走了许久,走到一处山谷,直至再也走不动,便跪倒在地上用刀刨土。
眼泪混着杀刽子手时溅到脸上的鲜血一起落进土里,范闲却突然咧着嘴笑了。
他笑得凄厉,像山中的野鬼。
狗屁!都是狗屁!什么人人平等,什么遵法如仗剑,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封建社会里根本行不通!
范闲想到鉴察院前的那块石碑,嘴唇翕动“你天真,我也愚蠢。”
将人人平等的理想寄希望于一个封建君主,无异于让一只老虎放弃杀生,改去吃素。
可能老虎一开始还会惧怕人手中的武器,装模作样一段日子,但随着饥饿感与对血腥的渴望一天天积累,饿红了眼的老虎一旦抓住机会就会第一个吃掉那个提出主意的人,连同她身边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
“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范闲垂着头,多年前背过的课文让他在此时终于有了直击心灵的感触。
那只恶虎从来不会满足,它需要用身边人的痛苦为食,躲是躲不过去的。
今日是对他亦师亦父的陈萍萍,那明日会是谁?
他爱之重之的婉儿,视他如亲子的范建和姨娘?慈爱温暖的祖母,还是聪慧善良的若若?
范闲弃了刀,改用双手刨土,冬季的土地被冻的坚硬如水泥,他没有用上真气,任由石块沙砾将食指磨得鲜血淋漓。
他不允许。
他意识到,这个时代其他人的隐忍退让是无奈之下的选择,他们没有可以用来对抗皇权的武器,只得无可奈何,但他有,他可以利用超越这里千年的文明来作弊。
所以他为什么还要忍下去?
用力将一把土攥入掌心,范闲抬眼,双眸如箭,似乎要隔着宫墙深深,射杀那只龙椅上的恶虎。
而杀虎,第一步便是拔了他的爪牙。
范闲选择掀了这盘棋,他在大殿之上,百官面前,毒杀贺宗纬。
他已经彻底疯了,将法将理通通抛之脑后,范闲现在只知道,谁与自己作对,自己便杀谁。他强硬掰开贺宗纬的下巴,将毒药扔进去。
贺宗纬不可置信地瞪着他,直至感受到毒药从喉咙里滑落,他也不敢信范闲真的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毒杀同朝官吏。
“你……”他捂着肚子倒下,七窍都有黑血冒出,却也只来得及怨毒地看范闲一眼。
他感到视线开始模糊,于是不停在怀中摸索,掏出一个小小的卷轴后,贺宗纬的神态突然流露出痴迷,他手打着哆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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