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得你们的不甘,但这是庆帝亏欠你们的,你们不应该去拿无辜者的血来给自己取暖。”范闲被林嫣儿的话说得心头慌乱,几乎真就要忘记她所做过的恶,只余下惋惜。
他想起滕梓荆,想起老金头,眼眶不禁红了,范闲承认面前二人有自己的苦楚,但那不是去害别人和他们一样苦的理由,于是他看向李承泽“你是皇子,能比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活得都好,远离这些纷争,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和爱人厮守终生不好吗?。”
“并非用血取暖,而是饮鸩止渴。”李承泽的嗓音是一种困倦至极的疲惫“有时候我也会恍惚,圣人口中的仁义礼智信究竟有什么用,如果谦和有礼便是高尚,我为什么又要被命运裹挟着去争抢厮杀。”
“圣人教导我要做个君子,但现实却告诉我,君子在我这个位置根本活不下去,我要活,就必须得将弱肉强食贯彻到底,如果还要活的好,那就得将两者结合,衣冠楚楚之下是一颗禽兽的心。”
“我想远离纷争,可他不让啊。在群臣面前说我德才兼备,十三岁时封我为王,十五岁时旁听朝政,他不让我离开京都,给我机会结交群臣,广结党羽,你让太子怎么想,说我不想争太子信吗?我只能够一步步地住下走,到现在如果想回头,死无葬身之地。”
李承泽说到这里,眉宇间浮现出浓浓的厌倦,抬手制止范闲想要说话的意图“此番话并非是为博同情,只是出于真心。”
“我也知道自己满手鲜血,罪无可恕,但是范闲…我不后悔,我不后悔自己做的任何事和做出的每一个抉择”他抬起尖尖的下颌,坦然中甚至带着些骄傲“那些罪恶,我心里都明镜似的清楚,我知罪,但我不认错,因为这已经是我能能走到的最远处了,我在命运的围剿中走至今日,虽败犹荣,即使再来一遍,我依旧会这么做。”
雪下大了,范闲余光可见院中已经堆了薄薄一层素白,天地仿佛都在二人对话的短短时间里变得寂寞单调起来。
林嫣儿将手探出檐下,看雪花落在她的掌心,然后对着李承泽回眸一笑,明媚如春“下雪了啊,真好,也算是和表哥又过了一个完整的四季。”
她的语气是雀跃的,范闲看着这一幕却是无端心酸,人都会为美好的事物毁灭而感到可惜的,范闲也不例外。
他厌恶李承泽的心狠手辣和林嫣儿的诡计多端,却忍不住为这二人的真心而动容。
范闲沉默片刻,才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开口“婉儿让我救你,我可以将你送到澹州,从此隐姓埋名。”
他说着这话,只觉着万分的难以启齿,仿佛自己不是在冒险救她性命,而是什么棒打鸳鸯的恶人。
果不其然,他听到林嫣儿语气不屑“范闲,你觉得我是那种贪生之人吗?别做梦了,我和表哥生死都要在一处,那老东西给我郡主之位,给我锦衣华服,我照样恨他将我圈养禁锢。”
“你又算什么东西?我用得着你向我大发慈悲的施恩?抹去我的身份姓名,让我如老鼠一般不见天日地活着,呵。”
她冷笑一声,眯起眼,唇角弧度倨傲骄矜“不就是一条命吗?我愿赌服输,何况——”
林嫣儿将语气拖长,讥诮道“你不是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要是饶过我这个恶人一命,那你又该如何与那些被我害死的人交代。”
“遵法如仗剑,这法可不能仅由你自己随心所欲啊。”
“农夫与蛇的故事你难道没听过?我绝不会感激你饶我一命,只会恨你让我与表哥分离,只要我还活着,便会疯狂反扑,不顾一切代价也要杀你,斩草要除根这个道理,还请你记住。”
范闲被她鄙夷的目光看的如芒在背,索性背过身去“可我已经已经答应婉儿了,我不能失信于她。如果你不肯跟我走,我会将你打晕带出去。我这里有一种药,吃下便会忘记过往……”
只要婉儿能满意,他可以违背所有原则。
“你这是在威胁我?”范闲从林嫣儿的声音中听出怒意,紧接着是一声脆响,像是什么瓷器被摔碎了。
他下意识地转过身,对上林嫣儿轻蔑的眼神,而她脚边是个拇指大小的青色瓷瓶。
范闲心道不好,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向上流窜,顷刻间就侵占了自己的四肢百骸和五脏六腑。他慌忙将瓷瓶捡起查看,里面残余的液体让他感到绝望。
他师从费介,自然认得里面装的是一种名为红颜薄命的毒药。这种毒原本是费介许多年前研制出了用于暗杀的,单独服下无碍,但若是还饮了酒,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而她不久前才喝过酒!
范闲慌张拉住林嫣儿的衣袖去试她的脉搏,却发现毒已进了心脉,回天乏术。
林嫣儿甩开他的手,和李承泽一起挤在摇椅上,像两只蜷缩在一起取暖的猫,冷眼看着范闲不停朝外掏各种解毒的药。”
“没用的,这毒又不是才服下的。”李承泽开口,黑色的血就从他唇角流出“早在你进门的时候,我与表妹便服了毒,然后又当着你的面饮下那杯催命的酒,你是费介的徒弟,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你再做什么都来不及啦,就算是立刻手术也不行,都太晚了”林嫣儿语气轻快释然,吐出一口气。
“我身若是我,死活应自由。”
范闲怔怔看着二人,看他们如释重负,看他们生寄死归,看他们生死相随,此刻他的心情是震撼的。
“怎么办,我答应过婉儿的。”在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情况下,范闲喃喃出声。
婉儿已经吃下了药,他却没做到承诺,他该如何去面对她。
“我不算个好妹妹,在姐姐和表哥之间我永远都会选择表哥。”林嫣儿眉心微动,终于轻声开口“范闲,替我跟姐姐说句对不起,后院有树梅花,树下埋着我在春天酿好的青梅酒,你把酒挖出来,再折枝梅花带给姐姐吧。”
“将那支梅花凋谢的日期作为我的死期。”她望着亭外纷飞的白雪,微微笑着“总之不能告诉她我死在今天,你来的日子实在不巧,怎么就选在姐姐的生辰,也让我只能在今日赴死,我怕她知道后再过不好一个热闹的生日,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吧。”
姐妹俩虽为双生子,但生辰却是不同的两天,婉儿诞生于腊月十二夜子时之前,嫣儿却是在子夜之后的十三日才来到人世。
然后又要死在她生辰的前一天,她甚至还不到二十岁。
“好。”范闲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木然地点点头。
“既然这么好说话,那你把太子临死前托付给我的兔子也带走吧,可怜见的,才多久就又要换主人了。”李承泽说到这,不禁想到自己居然还活不过一只兔子,觉得有些好笑。
范闲又点头。
“对了,这个替我转交给陛下。”李承泽笑着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给范闲,范闲接过,发现上面仅有四个铁画银钩的大字“鳏寡孤独”
他满不在乎道“原本是写了一封信骂他的,又害怕他再恼羞成怒,将我和表妹一个埋天南,一个葬海北,于是信烧了,换成这四个字。”
“我府下门客,已全部遣散,过往种种不过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一切过错全在我一人,还请你不要与那些人为难。”李承泽脸上是一种将死之人特有的温和。
林嫣儿可比他尖锐得多,她算计了范闲这么多次,临死还要威胁他最后一回“文曲坊我给了金莺,她现在成了文曲坊的大东家,你为了包庇范思哲欠她良多,我倒了,若有人去落井下石,范闲,你要是还有点良心的话……”
“我知道,你从前是怎么做的,我便会怎么做。”范闲仰头看雪,觉得心中一片荒芜。
“杨万里他们还在江北修筑堤坝,许他们的锦绣前程我是没法亲自给了,不过功劳在这,不管日后登基的是谁,麻烦你上点心,提上一嘴,把该给人家的都给了。”
林嫣儿说完这段话,目光开始涣散“不怕死是不怕死,但怎么死到临头,发现自己还有这么多事没做完。”
她吃力地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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