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丘村的风裹着三色堇的香往人鼻子里钻,混着泥土翻晒后的腥气,还沾着点溪边青苔的潮气——比方绪白当社畜时写字楼里那瓶标价三位数的香薰踏实十倍,香得有根,不像那些人工调的味,飘着飘着就散了。
方绪白蹲在罗文搭在田埂的披风上舔爪子,后爪蹬着披风褶皱里沾的草籽,蹬得“沙沙”响,像在碾那年加班时没啃完的饼干碎,脆生生的,带着点人间烟火的糙。
前几天追田鼠钻草窠,背蹭了满是苍耳子,罗文拿细齿梳给它篦了半宿,梳断了两根齿还低眉顺眼赔笑:“是我手笨,没弄疼你吧?”此刻它舔得格外仔细,连肉垫缝里的泥都没放过——毕竟这猫身的“仪容管理”,如今也算团队体面的一部分,社畜刻在骨子里的职业素养,改不掉也不想改。
村口传来木杖戳地的“笃笃”声,节奏沉得像敲在石板上,一下下往人心里撞,带着点老时光的重。
方绪白抬眼瞅去,半老精灵拄着枣木拐杖站在石碾旁,拐杖头包着层铜皮,戳在石碾上泛着冷白光,倒比西拉斯的盾沿还亮些,亮得能照见石碾上的旧纹。
半老精灵浅灰的发被风扬起来,发间别着支干枯的鼠尾草——村里阿婆说过半精灵老了爱别这草,记挂从前的事时,就摩挲着草杆发呆,草杆上的纹路,能勾出藏在岁月里的人。
老半精灵看见蹲在花田边的奎兰,喉结滚了滚,像含着口没咽的苦茶,涩得慌,拐杖往石碾上磕了磕叹出声:“精灵不回林,跟鱼离了水一样,根都没了哟,风一吹就慌。”
奎兰手里的陶水壶正往石竹花根浇,壶嘴流出的水“咕嘟”泡着土,溅起的小泥点沾在他粗布裤脚,像溅了点星子。听见这话手猛地顿了顿,水顺着花瓣往下淌,在土上洇出小湿圈,圈里还泡着片刚落的粉瓣,像被打湿的信笺,写着没说出口的慌。他没抬头,浅金发垂着遮了半张脸,耳尖却悄悄往下抿成个小弧——方绪白熟得很这模样,去年在精灵边境森林,他指着老橡树说“小时候爬过这树摘橡果”时也这么抿耳尖,是装没听见,又藏不住那点慌,像被人戳到旧伤口还强撑着说“不疼,早好了”。木杖斜斜靠在膝头,杖顶缠着的浅蓝发带被风吹得晃,发带断了半截,毛边蹭着杖身镶的矮人暖木——那是他妹妹当年塞银镯时用的发带,方绪白记得第三年冬祭围炉时,奎兰摸着凉掉的发带说过,银镯落逃亡时躲的树洞里了,就剩这发带攥在怀里三年,洗得发毛了都没舍得扔,“她总说这颜色像森林的晨雾,说我走丢了,跟着雾就能找回家”。
“哥哥的魔法能让花常开吗?”有个半精灵小孩突然从花丛里钻出来,膝盖沾着泥印子,像只刚从田埂滚过的小刺猬,扎着满身的土气。
小孩耳尖是半精灵特有的尖形,还沾着片蒲公英绒,软乎乎的,伸手就拽奎兰的斗篷角晃,力道倒不小,把斗篷拽得皱了团:“阿娘说我种的玫瑰总开三天就谢,说我手笨得像熊崽——熊崽都比我会浇花,上次它还把蜂巢弄掉了,阿娘追着它骂了半条街!”
奎兰把水壶往旁边石台上放,陶壶底“当”地碰着石台,惊飞了石缝里的小雀,扑棱棱飞进云里,倒像把刚才的沉默也带跑了,云都飘得轻快些。
他指尖捏着木杖往小孩脚边那丛蔫玫瑰点了点,指尖发颤——方绪白心里门儿清,换作去年在青稻村,被陌生小孩拽衣角早往后缩半尺了,那时他连跟村长说话都要攥着木杖才敢抬头,指节捏得发白。
浅绿色的魔法光顺着杖尖漫出去,软乎乎的像初春融的溪水,裹着花骨朵转了圈,蔫头耷脑的玫瑰竟“啪”地绽开半朵,粉瓣上还沾着魔法光凝成的小水珠,颤巍巍的像怕摔碎,连风都不敢吹得太急。
“以前在森林,我给人类村庄的小孩种的花浇过魔法水。”他声音轻得像怕碰碎花瓣,蓝眼盯着花瓣上的水珠,睫毛垂着颤,像沾了露水的蝶翼,扇一下都怕抖落了光,“他们总蹲森林边摘野菊,裤脚沾着林边的露水,鞋上还沾着泥,长老骂他们扰了林界,举着法杖赶人时,小孩攥着野菊哭,花瓣掉了还往回捡,说要带回去给阿娘插在陶罐里……”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完全绽开的玫瑰,指尖的温度让花瓣又颤了颤,像被暖着了,“我就偷偷在林边种了片虞美人,用魔法催着开。
他们说花能开三个月,就不用总来森林边找花了,长老也不用动火——那时我总怕长老发现,半夜还绕去林边看,怕花谢了,怕小孩再来时,连朵能摘的都没有。”
小孩扒着他的木杖看,指腹蹭过杖身暖木,暖得像揣了烤红薯,烫得人心里发甜,眼睛亮得更厉害了:“哥哥的魔法比族里祭司的软和!祭司的光刺得人眼疼,上次我碰了下花苞,手背还红了三天,阿娘给我涂了草药才好,草药苦得我直吐舌头!”奎兰耳尖“唰”地红透了,往花田深处挪了挪,膝盖蹭着石竹花叶,划得裤腿沙沙响,倒像在掩饰慌张,却把木杖又往小孩的玫瑰丛凑了凑——魔法光又亮了亮,玫瑰彻底开足了,粉瓣撑得鼓鼓的,倒比旁的花精神,像揣了团小太阳,连周围的石竹都显得黯淡些。
小孩拍着手笑,笑声脆得像咬开的糖,他也跟着弯了弯嘴角,蓝眼里落着花影,比去年看边境橡树时亮多了,像蒙尘的玻璃被擦干净,能映出光了。
罗文坐在田埂那头补盾带,粗麻线穿进针眼时“嘶”地过线,线轴在膝头转了个圈,沾着的草屑掉在布纹里,像撒了点碎绿。盾带是上次毒蛙沼泽时被毒液烧了个焦口,黑黢黢的沾着草屑,像块洗不净的旧疤,看着就硌心。
他用牙咬着线尾拽紧,线勒得指节泛白,像怕缝不牢,怕这疤再裂开,连带着西拉斯的胳膊也受了寒——方绪白见过他缝自己的旧伤,也是这副专注模样,仿佛手里攥着的不是线,是能把碎掉的东西拼起来的咒,一针一线都透着较真。
半老精灵正跟蹲在碾子旁编筐的妇人说:“当年奎兰被逐出森林时,族里议事厅的火把都快烧到房梁了——大长老攥着法杖敲石桌,‘咚咚’响,石桌上的水都晃,说他心向人类,是精灵的叛徒,要收他的魔法核心呢,吓得三长老当场就跪了。”编筐妇人的篾条“啪”地断了根,竹篾的尖刺扎了手,她却没顾上,往奎兰那边瞥了眼,指尖捻着断篾叹气:“多好的孩子,心软得像棉花,怎么就成叛徒了。”老半精灵又叹,气里带着点老泪的咸:“是三长老偷偷放他走的,后半夜摸进柴房塞了本磨边的基础魔法书,书里夹着片虞美人干花,说‘心在哪,魔法就该护在哪’,哪有什么该守不该守的规矩——那老精灵啊,年轻时也总往人类镇子跑,还跟铁匠铺的小子学过打铁呢。”
罗文穿针的手顿了顿,抬头往奎兰那边望——奎兰正被三两个半精灵小孩围着,教他们用指尖蘸露水点花苞,浅金发在花田里晃,像株会动的柳,蓝眼垂着看小孩的手,没从前被人盯着时的慌了,连指尖碰着小孩粗布衣袖都没往回缩。
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孩抬手要摸他的发带,他虽往回缩了缩肩,却没把木杖抽走,只是小声说“别拽,会断”,语气里没了怯意,倒有了点浅淡的温柔——方绪白记得第一年在荆棘谷,奎兰被小孩夸“魔法厉害”都要躲到树后,耳朵红得像被晒伤,如今竟能站在花田里教魔法了,倒像那株被他催开的玫瑰,慢慢舒展开了,不怕风,也不怕人看。
罗文低头咬断线头,盾带的焦口被缝得整整齐齐,针脚密得像怕风钻进去,还在焦口旁绣了个小小的藤叶——跟奎兰常催的青藤一个样,叶尖还特意绣得圆乎乎的,不像他平时缝东西那样利落,倒添了点软意,像把花田的暖,也绣进了粗麻布里。
方绪白从披风上跳下来,往村东的铁匠铺窜——西拉斯今早揣着铁锉出门时,准又忘了带矮人火石,那家伙总记不住细事,上次在盐商镇还把干粮落在老妇家,回头找时被追着塞了三个麦饼,说“壮实小子得多吃”。没火石怎么烧红锄头刃?刚窜到铺门口,就听见风箱“呼嗒呼嗒”响,像头老驴在喘气,半精灵铁匠举着把老锤往西拉斯手里递,锤柄被磨得光溜溜的,包浆亮得能映出西拉斯的红发,像面小镜子,照得他眼底的红都软了些:“这是我爹当年从矿坑救的矮人送的,说欠他条命,留着给后人还人情。我爹临终前还念叨,说那矮人红着眼塞锤时,说‘以后见着这锤,就当我还活着,替我多敲敲铁,多护护人’——我猜那矮人准是你同伴吧?看你攥锤的样子,跟我爹说的那矮人一个样,都带着股子不服输的劲。”
西拉斯接锤的手“抖”了下,锤差点掉铁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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